第74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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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楚枫点点头,在床榻旁坐下,看见裴月臣眉头紧皱,鬓边的头发都已被汗湿,身子时不时抽搐,显然处于极大的痛楚之中……
“月臣……”她举袖轻轻擦拭他的脸颊,恨不能以身相替。
邓黎月将伤口重新包扎好,看在眼中,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端起铜盆,预备出去换一盆水,行到门外,正好碰见孙校尉。
孙校尉从门缝中望了一眼,见到祁楚枫在床榻边守着裴月臣,遂将门关好,轻声问邓黎月:“裴先生怎么样?”
邓黎月摇摇头,轻叹口气,并未多言。
“他……一直没醒?”孙校尉问道。
邓黎月复摇头。
孙校尉深知,若裴月臣醒着,说不定还能劝住祁楚枫,但是现下……
另外两个厢房的门敞开着,且杨铭所在房间一直有人进进出出,邓黎月忍不住问道:“那两位大人怎么了?也中毒了吗?”
孙校尉连忙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切不可乱说!”
见不能多问,邓黎月端着盆预备走开。
“等等……”孙校尉一时之间无计可施,也只能病急乱投医,唤住邓黎月,“李夫人,您能不能帮忙劝劝将军?”
“嗯?”邓黎月不解。
“将军她要关闭马市,谁劝也不听呀。”
闻言,邓黎月一惊:“关闭马市!为何要关闭马市?”
“这个……”说实话,孙校尉也不明白祁楚枫为何要关闭马市,明明祁楚枫自己说凶犯极大可能已经逃出城去,“可能将军担心凶手混杂在马市之中有危险吧,又或者是她认为凶犯与荒原人串通,用关闭马市来惩戒荒原人。但是马市是国策,岂能为了泄愤说关就关,将来圣上追究下来,莫说是将军,就连我等也都是要被追责的。”
邓黎月连连点头,她是商人,对马市的重要性自然再清楚不过,在没有任何的预兆的情况下突然关闭马市,必然会引起人心浮动。
“那两位……”孙校尉朝杨铭和程垚所在厢房努努嘴,压低声音,“将军嫌他们碍事,直接把人放倒了。”
“啊?!”邓黎月吃了一惊。
“若裴先生醒着,说不定还能劝劝,可现下……夫人,此事因你而起,不如你劝劝,说不定将军能听得进。”孙校尉朝她道。
“我……”
邓黎月丝毫没有把握。
孙校尉焦虑道:“将军已经让人调兵去了,行不行的都请夫人试一试。”
虽然惴惴不安,但此事实在干系重大,邓黎月思前想后,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孙校尉一喜,径直接过她手中的铜盆:“多谢夫人,我去打水。”
轻轻推开门,看见祁楚枫已然守在裴月臣榻旁,她双目定定望着他,焦灼之情溢于言表,叫人看了动容。邓黎月也是女子,与祁楚枫一同前往荒原这些日子,早已心有所感,眼下再看裴月臣受伤之后祁楚枫的模样,心里已然明日了些什么,更加自责。
鼓足勇气,她整整衣袍,行到祁楚枫身旁,轻声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祁楚枫抬眼瞥她,复看向裴月臣,目光胶着,片刻之后才起身,朝邓黎月打了个“外间说话”的手势。
邓黎月跟随着她行到屋外。
等掩好门之后,祁楚枫才问道:“夫人有事?”虽然形势危急,她心若火焚,但对邓黎月仍是有礼有节,并不敷衍怠慢,全因邓黎月是裴月臣看重的人。
孙校尉端着铜盆,避在墙角处,忐忑偷听。
“我听说将军要关闭马市。”邓黎月诚恳道,“我自知人微言轻,不敢对将军的军令有异议,只是此事全因我而起,月臣哥哥受伤中毒也是被我连累,关闭马市牵连甚大,还请将军三思而行。”
“此事其实与你无关,请夫人不必自责。”祁楚枫坦诚道,“去年我军剿灭了东魉人的老巢,其残部余孽怀恨在心,一直伺机报复。今日原就是他们针对月臣设下的局。”
邓黎月一愣:“是他们设的局?”
祁楚枫点头,也不愿再做过多的解释,只道:“所以夫人不必有负罪感,此事归根究底是我太过疏忽大意,责任尽在我一人身上。”
“将军……”没想到祁楚枫会这样说,邓黎月心下感动,即便祁楚枫是看在裴月臣的份上才对她这般礼遇,也叫人感动不已,“多谢将军宽慰,只是关闭马市一事,还请将军三思。我也是商户,知晓马市的重要性,说的严重点,一场马市的交易,是能直接左右一支商队存亡命脉,突然关闭马市对他们而言……”
“我知晓。”祁楚枫打断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知晓此举对他们不公,但是眼下这个情况,我也只能如此。”
邓黎月不解:“将军的意思是?”
“如今凶犯极有可能已经逃出城去,荒原太大,难以搜捕,唯有借助荒原人才有可能抓到他们。”祁楚枫苦笑一声,“用关闭马市相要挟,利益相关,有了切肤之痛,他们才会尽心尽力搜捕凶犯,找到解药。”
闻言,邓黎月此时方才明白过来,祁楚枫真正的用意原来如此。荒原人不会在乎裴月臣的死活,何况马市交易当前,即便挂出悬赏,恐怕理会的人也不会太多,所以祁楚枫才不得不用这等极端的手段。
裴月臣的性命固然重要,但是为了他,关闭马市,置朝廷国策于不顾,甚至不惜放倒两名朝廷命官,简直在冒天下之大不韪……邓黎月倒吸一口冷气,看向祁楚枫:“将军,你……”
从初见、到沥雪枪,再到荒原之行,邓黎月隐隐能感觉到祁楚枫对裴月臣深藏的情意,然而直至这刻,她才意识到这份情意是怎生模样,扪心自问,即便是当年的自己,也绝计做不到这般田地。
“夫人若是累了,就歇一歇。”祁楚枫抬眼看向孙校尉躲藏的墙脚,意有所指道,“在此间,你只须照顾月臣,不必理会其他人,其他事。”
眼前的祁楚枫,心志坚毅,绝非自己能劝得动的人,邓黎月朝她施了一礼,返回房中去。
孙校尉抱着铜盆靠着墙,又等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探出头,见祁楚枫已经离开,这才松了口气。瞥了眼程垚所在的厢房,紧接着又看见赵师爷领着大夫匆匆进了后院,他连忙缩回头,生怕那位师爷又生出别的事来。
“头儿!”
冷不丁身后有人唤他,把孙校尉吓了一跳,转头看见是留守军所的小兵。他一把把小兵揪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我问你,杨大人是怎么回事?”
小兵一脸惶恐,犹豫道:“祁将军让我当没看见。”
孙校尉敲了他一记爆栗子:“快说,废什么话。”
小兵先谨慎地左顾右盼,然后才附到孙校尉耳边轻声道:“祁将军往茶里头下药了,说是安神的药。她不让我端,是她自己端过去的。”
不让小兵端茶,多半是不愿牵连旁人,给朝廷命官下药这等罪名够拖出去杀头的。孙校尉对祁楚枫心存感激,想了想,叮嘱他道:“这事你就当不知道,谁问都说不知情,记着了?”
“我是打算这样的,可您不是……”小兵冤枉地摸了摸头上被他敲的地方。
“废话,我是别人吗?机灵点!”
孙校尉又敲了他一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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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约过了半个时辰,车毅迟率兵进城。祁楚枫领兵行至马市,命兵士分批把守在各个要道。
封城之后,马市虽还在进行中,但由于许多货物进不了城,许多交易悬而未决。阿克奇屯的上万张羊皮都在城外,急着成交,好做银钱交割,没想到遇到这事,正自焦心不已。此时看见祁楚枫率兵过来,心中一喜,以为她是来平定局面,让马市尽快恢复正常。
马市中有一高台,上悬一铜锣,每每有银两过万的交易,便有人爬上高台,用槌子敲响铜锣,高声诵出卖家买家以及交易银两,例如“李家商队收丹狄阿克奇八千上等羊皮,一万五千两纹银。”这是祁老将军在世时定下的规矩,一则增进马市繁荣;二则也是避免有人浑水摸鱼,一货两卖。
祁楚枫登上高台,拿起老旧的槌子,连敲三下铜锣。
“铛!铛!铛!”
锣声初歇,马市一片静寂无声。
祁楚枫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头,未有犹豫,朗声道:“今日于马市之上,有凶犯着丹狄服饰当街行刺!”
听到丹狄服饰四字,阿克奇心中一惊,紧盯住祁楚枫。
“北境与荒原一向和睦,但若有人勾结凶犯,意图生事,本将军也绝不轻饶!”
她的话显然意有所指,底下静悄悄的,无人敢再说话。
祁楚枫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巡过,然后重重道:“为免凶犯继续作恶,从即刻起,关闭马市!”祁楚枫重重道。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炸出一片哗然之声,事关生计命脉,莫说是荒原人,便是中原客商也是大惊失色。
祁楚枫又重重敲了一下铜锣,待底下安静,才接着道:“若诸位有凶犯线索,请速来报。凶犯归案之时,就是马市重开之日。”
说罢,她步下高台,命车毅迟开始有序将荒原人疏散出城。
“少族长!”
“少族长!这可怎么办?”
“关闭马市,咱们这些羊皮……”
族人皆手足无措,七嘴八舌地问阿克奇。
阿克奇心急如焚,想要挤上前与祁楚枫说话,无奈人实在太多,又有兵士持戈阻拦,一时根本过不去,只能眼睁睁看着祁楚枫离开。
车毅迟按祁楚枫的吩咐,随即安排荒原人撤出归鹿城。两千兵士持戈□□,无人胆敢闹事,不多时便将荒原人尽数撤出城外。
祁楚枫回到军所内,刚进门,等候着的刑医官便急急迎上前。
“将军,那名凶犯应该是口服过解药,药性尚在他体内,之前洒在他伤口上的毒正在慢慢消解,无法拿他来试解药。”
他体内居然还有残存解药,祁楚枫扶额皱眉,恨不能把那名东魉人活剐了。
“而毒药的成分太多,所以我现下只能针对其中的几种先试着配置解药,试试能不能延缓毒性发作。”邢医官接着道。
“好!老邢,只要能救月臣,你尽管放手去做。”祁楚枫道。
得到将军的首肯,邢医官点点头,带上医童,匆匆前往城里的药铺去抓药。
祁楚枫行至后院,进了后厢房,轻轻推开门——裴月臣依然在昏迷之中,邓黎月依然守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