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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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楚枫笑着点头,心中长舒口气,总算是将阿克奇安抚下来,又向程垚投出感谢一瞥。后者也佩服祁楚枫随机应变,应对机智,报之一笑。这一幕被裴月臣收在眼底,未料到在短短一夜之间程垚与祁楚枫已有了这般默契,一时心中五味杂陈,默默退开来。
众人复上马,继续向北而行,不多时便到了河边,寻了一处浅滩过河,再行莫约一里路便看见了赫努族临时搭建的几个帐篷,帐篷外生着火堆,炊烟袅袅。
格力玛一袭黑袍,心事重重地坐在火堆旁边,呆呆出神,直至旁边胡力解出言提醒才意识祁楚枫等人将到达,连忙起身。看见阿克奇也在队伍中,她面色便不大好看,但仍强撑笑颜迎上前。
祁楚枫看见她,立时便感觉到格力玛明显的瘦了一大圈,比起上一次见面,她的身形瘦削了许多,想是这些日子她孤身支撑赫努族十分不易。
日头渐渐西落,寒意一点点从四面八方沁起,众人各自围着火堆而坐。阿克奇自见到格力玛,虽然碍于祁楚枫在场,并未恶言相向,但神情始终冷淡。祁楚枫踌躇再三,还是觉得想要两族将来和睦相处,该解决的事情还是得解决,该说的事情还是得说开才行,遂道:“少族长向我提到,送去的牛羊其中混入了传染了疫病的羊,此事格力玛你可知晓?”
格力玛皱眉,先看了眼阿克奇,才向祁楚枫解释道:“不瞒将军,今年入冬之后我族的羊群就经历了一次瘟疫,折损过半。我曾向丹狄提出,能否拖延一些时日,等到瘟疫完全过去,母羊也下了崽儿,入秋后再把羊群送去,但是他们不同意。我族只得咬紧牙关,尽量挑选出健壮的牛羊送去,可能其中有的羊已感染但症状不明显所以未被发觉,我很抱歉。”
“原来如此……”祁楚枫暗叹赫努族是屋漏又逢连夜雨,接连失去两名族长,竟又遇上羊群瘟疫。一阵夜风刮来,虽已是春日,荒原上的风依然冷得彻骨,她本能地缩了缩肩,把手探向火堆。裴月臣看在眼中,起身离开火堆。
阿克奇仍是不做声,神情冷淡。
格力玛见他模样,便道:“少族长若是不信,可以到我族去看,死去的羊有上万头,都埋在土里,现下天冷,都冻得硬邦邦的,刨开就能看见。”
一旁胡力解听格力玛提此事,亦是一肚子的气,又不能说话,只得狠狠地抽烟杆,浓烈的烟草味弥漫在周遭。荒原的烟草与中原大为不同,邓黎月恰好坐在下风口,被烟草呛得连连咳嗽,丫鬟忙给她拍背。胡力解见状,有点尴尬,皱了皱眉头,便起身行到一旁去抽烟。邓黎月却觉得这烟草味道有点奇怪,遂起身跟过去……
祁楚枫见阿克奇仍不言语,便问道:“少族长,丹狄今年牛羊可还好?我在北境,似乎没有听说丹狄有大规模牛羊死亡的消息。”
阿克奇闷哼一声:“幸好我族事先便有所防范,他们牛羊送来之后,便单独看守。”
“那就好!那就好!”祁楚枫忙夸赞道,“少族长果然行事稳当。”
看在她的面子上,阿克奇勉强笑了笑。格力玛的脸色却不甚好看,目光盯着火堆,一言不发。
祁楚枫干咳了两声,继续道:“关于牧民被害之事,我已让树儿去查,他判断是东魉人所为,只可惜荒原太大,至今未找到东魉人的行踪。两位也请多加留意,若是发现东魉人的行踪,莫要惊动,速速派人告知我。”
格力玛皱紧眉头,沉声问道:“将军以为,东魉人为何会突然杀我族人?是否受人指使?”
未料到格力玛当着阿克奇的面直截了当地问出来,祁楚枫一愣,尚未回过神来,便已经听见阿克奇道:“此言何意?莫非你是想说背后指使之人是我?”
“少族长是承认了?!”格力玛横眉冷眼,看向阿克奇。
阿克奇怒而起身:“岂有此理!”
“两位!两位!”祁楚枫连忙起身安抚,“凶手尚未拿住,真相不明,两位切不可相互猜忌,伤了两族的和气。”
程垚也跟着起身,只是他对于赫努族并不熟悉,之前赫努族博日格德的所作所为,祁楚枫也未与他细说,故而在旁也不知该如何帮忙。裴月臣因看起了夜风,去帐中取了一件斗篷,回来便见双方这般剑拔弩张,边替祁楚枫披上斗篷,边温言道:“两位稍安,去年我们剿灭了东魉人的老巢,残渣余孽无处可去,又苦捱了一个冬日,必定穷凶极恶,为了抢夺食物杀人也极有可能。”
“月臣说得对,”祁楚枫拢了拢斗篷,看向格力玛,“我知道被害族人帐篷里的物件都被洗劫一空,确实杀人掠物的可能性最大。”
格力玛似还想说什么,但终是没再吭声,复坐了回去。阿克奇冷哼了一声,也坐了回去。祁楚枫朝裴月臣悄悄舒了口气,刚想说话,便看见邓黎月与胡力解回来。
“祁将军,月臣哥哥!”邓黎月面带喜色,“方才这位胡大叔给我看了他的烟叶,里头有赤血如意,正是我这次想要寻找的稀有草药。而且他告诉我,再往北走,在天启山脉南麓的树林里,有不少赤血如意。”
祁楚枫不解:“赤血如意?”
胡力解补充道:“我们管它叫火牛鼻子。”
“哦哦……我知道了。”这么一说,祁楚枫就懂了,“这东西是稀有药材?”
邓黎月点头道:“是,它在中原非常稀少,不仅能活血,而且还能止血,是极难得的药材。”
“能活血还能止血?”祁楚枫奇道。
“对,具有双向调节的功效!”说起这种药材,邓黎月双目放光,“月臣哥哥,明日我想与这位胡大叔一道前去看看。”
“去天启山?”裴月臣微微一怔,本能地看向祁楚枫。
祁楚枫并不急着回应,先看向胡力解,问道:“南麓有很多?”
“这东西没啥人要,磨碎了掺在烟草里头特别香,也提神,可这牛鼻子硬得很,磨起来太费事,所以没啥人愿意费神弄它。”胡力解道,“南面好多树上都有。”
思量片刻,祁楚枫点头道:“行!月臣,明日你就陪李夫人去看看,我让树儿和你们一块儿去,顺便也能看看东魉人有没有回老巢的迹象。”
“那你呢?”
祁楚枫着看向格力玛和阿克奇,笑道:“我陪两位族长在附近转一转,这河水改道导致地界划分不清,我既然来了,就帮着做个公证,两位意下如何?”
闻言,格力玛抬眼,阿克奇挑眉,两人对视片刻,各自漠然地转开目光。
一时饭食煮好,新鲜宰杀的羊肉带骨,炖得香气四溢,端上来给诸人品尝。祁楚枫常来荒原,自然而然就拔出匕首,用刀剔羊骨,直接用手拿着肉吃。一旁的程垚之前在军中吃过烤羊,也算是长过见识,当下十分镇定,从自己靴筒中拔出匕首,依样画葫芦也割肉来吃。只是他不善此道,割肉的模样看得人惊心胆战,总担心下一瞬他就得割了自己的手。
祁楚枫朝旁边士兵使了个眼神,吩咐道:“程大人的刀太钝了,你帮着他把肉割下来吧。”
士兵会意,抽出自己的配刀,上前帮着程垚将羊肉尽数剔下来置于碟中,然后复退开来。
另一旁,邓黎月虽不会用刀,但裴月臣也已帮着她将羊肉剔下。这羊肉是荒原的煮法,不似中原添加调料,膻味甚大,邓黎月自是吃不惯,但也努力一小口一小口地边吃边往下咽。
“月臣哥哥,你还记不记得……”邓黎月望着天上的孤月,不禁想起往事,笑道,“那年中秋月圆,你和阿哥在安南,我随父亲前往探望。阿哥为了在父亲面前显摆,请我们到酒楼吃蟹宴,把月俸花光了都不够付账,还偷偷地向你借银两。”
忆起那时情景,裴月臣也不禁面带微笑:“自然记得。邓大哥为人豪爽,常拿银两接济军中家境不好的兄弟,每月月俸都花得干干净净。他曾与我说,幸而你和伯父是月初来,若是月底才来,便只能请你们吃烧饼了。”
祁楚枫默默地听着,心不在焉地拿刀剔肉:裴月臣义兄的事儿,从来未听他提起过,也只有邓黎月,才能陪着他聊起这些前尘往事。
邓黎月抿着嘴笑:“那时候,你,还有霍泽哥哥,简直就是阿哥的两个钱袋子,老是替他补亏空。三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想起从前鲜衣怒马少年时,裴月臣心中亦是有些许怅然,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如今你在北境,霍泽哥哥守着南境,一南一北,想再聚首也是不易。”邓黎月轻叹道,“你们可还有联系?”
裴月臣道:“前些日子,我才写了信给他,那柄沥雪枪要多谢他替我留了这么多年。”
“霍泽哥哥守着南境,兵少地广。”邓黎月叹道,“去年见面时,他虽未多言,但我看得出他也难得很。月臣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去南境帮他?你们兄弟二人若能再聚,也是一件好事。”
剔骨的刀刃微微一错,正碰在食指指尖上,殷红的血一下子渗出来,祁楚枫若无其事地撮起一小口肉,连肉带手指头一同放入口中,不着痕迹地吮去指头上的血,叫人看不出丝毫异样。她的目光虽然不曾从羊骨上移开,然而整个人的心神都在等待着裴月臣的回答。
裴月臣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眼下还未想过这些,将来……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手指头隐隐生疼,祁楚枫一言不发,将受伤的手指蜷在掌中,冷着脸起身离开火堆。
邓黎月此时方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安道:“……我说错话了,是不是?”
裴月臣望了眼祁楚枫的背影,苦笑道:“没事,她是在恼我,与你无关。”
夜已深沉,赵春树安排好各处的岗位,又在营帐周边巡了一遍,方才回到火堆旁,见裴月臣仍未回帐中休息,诧异道:“军师,怎得还不休息?”
裴月臣指了指火堆上架着的铁桶,不答只道:“新鲜的羊乳,你要不要来一碗?”
赵春树摇摇头:“我不爱喝这个。”刚说完,他便已明白过来了。“给将军热的?”
裴月臣点了点头。
赵春树压低声音,挨近他道:“咱家将军怎得近来脾气这么大?我也就罢了,怎得连你都被她甩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