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梦魇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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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陪你一辈子◎
窗外依旧狂风大作,雷声如潮,豆大的雨点砸到窗棂上,碎裂。许柠哭得抽抽噎噎,不能自己。
冷汗顺着她的额头一阵阵流下,将她的小熊睡衣完全打湿。裴止握住她肩膀,轻轻摇晃,但还是叫不醒她。
裴止从未见到一个人能哭得如此伤心、如此难过,就好像遗失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这种伤心和难过,几乎能将他一个淡漠之人内心深处的相似情感完全唤醒,这一刻,他恨不得能和她感同身受,恨不得能痛她之痛。
许柠被困在一个梦境里。梦里,她被一团迷雾追赶,那团迷雾要全然地笼罩她、要将她完完全全吞噬。被冷汗浸透的衣服紧紧贴在她后背,黏腻无比。她头脑发麻,双脚好像被灌了铅,明明想跑却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自己被迷雾吞噬,连叫喊都泯没在喉咙里。
迷雾将她完全笼罩之际,忽然散开,许柠眼前出现了两张血淋淋的、破碎的人脸。妈妈那张精致、姣好的面容面目模糊,五官因为激烈的撞击而完全变形。爸爸那张英俊、深邃的脸都骨折了,凹陷下去一块,雪白的脑浆从茂密的黑发里渗出…
他们临死前的惨状就这么硬生生刻在她的脑海里,在她的视网膜中,要叫她一辈子记住、一辈子忘却不了。
爸爸妈妈流出的血那样红、逐渐蔓延到她脚面,如附骨之蛆。许柠“啊——”地一声尖叫出来,只觉得上臂剧痛,终于从噩梦中醒转。
睁眼,对上裴止冷静的,关切的脸。
许柠一声呜咽,猛地伸出手臂,揽住了裴止的脖颈,泣不成声。
“教授你救救爸爸妈妈,他们死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我不知道怎么救他们,求求你帮帮忙…”
她几乎是埋在他怀里,埋在他胸膛处,滚烫的泪水烫湿他的睡衣,揽住他脖子的手紧得像胶圈,紧紧地搂住他,箍住他,好像他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妈妈她这么爱美,她知道自己脸碎成那样,她肯定受不了的…”
“小柠。”裴止唤她一声,全然没想到她即便从噩梦中醒来,也依旧未摆脱梦魇,心疼地反搂住她。
这是两人第一次全然的肢体接触,拥抱。但谁都没有邪念,非常纯洁。
“不怕不怕,小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裴止靠着床头坐起,将许柠玲珑的身躯完完全全抱在怀中,一手在她背部轻轻抚摩,另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像抱一个被噩梦吓坏了的孩子。
此刻,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别的想法,他只知道,许柠有多么多么需要这个怀抱。
改变了睡姿,被从床上抱起来,许柠才稍稍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也才从梦境中挣脱,意识到那是一场噩梦。
但,那又不完完全全是一场噩梦。只是往日现实在眼前的又一次重现。
“梦到什么了?可以和我说说,别怕,我一直在这里。”
窗外的雷声仍在持续。雨声更大了,许柠感觉到,湿漉漉的雨气要漫进来,将她整个吞噬。但,半明半寤里,裴止的言语显得如此稳定、他的身躯紧紧地抱着她,不动如山。
好像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在那里,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是恐惧的迷雾里、是不真实的噩梦里,唯一真实的、让她心安的存在。
“都会过去的,宝宝。”他低声,一声“宝宝”自然而然地叫了出来。现在的许柠,可不就是宝宝?一个需要大人安慰抱抱的宝宝。
他忽然好庆幸,今晚他留在这里,留在许柠身边。
她是不是怕雷雨天气,怕打雷?
一想到她要是从噩梦中久久挣扎,被噩梦久久缠绕,却没有一个人来叫醒她,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许柠背上汗珠半干,极度流汗引起的蒸发让她身体轻轻打了个寒噤。裴止立即扯过床上薄被,像包住小婴儿那般紧紧将她裹住。被褥下,他搂着她的臂膀是那样温暖,有力。
“擦一擦汗。”裴止拿过床头柜上一条干毛巾,递给她。
“嗯。”许柠终于再度开口,原本柔美的嗓音变得十分遥远,好似从一个幽灵之地传来。
“我是做噩梦了,也不算是噩梦,是发生过的…”
她用毛巾印上脸颊,低声。
这是她从小到大最害怕的梦魇,一直追着她跑。她不敢告诉任何一个人,哪怕阿婆也不敢。
她怕她会刺激到阿婆脆弱的神经。毕竟,阿婆将她一人辛辛苦苦拉扯大,已经很不容易。她妈妈的早逝,阿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永远是阿婆心口的一块疮疤,是心尖上溃烂的一隅。
若在平时,她一定会觉得裴止是高冷的存在,是山中高士,是山尖雪,就连她同他多说一句话,都害怕打扰到裴止研究数学。
但今晚实在太特殊,她不记得这些,只记得他是她迷雾里唯一可以拥抱的存在。
她想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告诉他。就像心里怀揣着一块巨石,那巨石每每在雷雨天气下便变得格外沉重。而今,她终于找到一个深谷,这深谷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她终于可以将这巨石丢进深谷中。
裴止如深谷。他是平静的,永恒的,他会永远在那里。
“我小时候,身体很弱…”许柠慢慢地打开话匣子。
她是母亲早产生下的小孩,从小身体赢弱,小时极容易发高烧,烧到一定程度,还会惊厥。是以每次高烧,都会将父母吓出一身冷汗,在家里一丝一毫耽搁不得,立即将她往医院送。
好不容易养到三四岁的年纪,许柠的高烧惊厥症终于好了,不再犯病,爸爸妈妈也渐渐放下心来。
只是,随着她年岁渐长,从幼儿园到小升初,父母之间的关系却越来越紧张,越来越剑拔弩张。他们争吵的话题永远只有一个,钱。
六岁的一个夏夜,小许柠记得父母吵得格外严重,妈妈对爸爸说了重话,爸爸把暖水壶都摔了,壶胆碎了一地。小许柠在学校里上了游泳课,回来只觉得浑身湿黏黏的,想洗个热水澡。
她不敢找妈妈,妈妈在哭,爸爸涨红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眼看着到了睡觉的点,小许柠自己走进浴室,想像往常一样洗澡。只不过,那晚恰好家里煤气烧完了,莲蓬头里洒出的水很冷,淋在她的小身板上,她冷得骨骼都在打颤,牙齿格格作响。
洗了冷水澡,结果自然是她发烧。
等妈妈发现时,她的额头已经烧到铁板一样滚烫,小身板一直打颤,白净的小脸发绀发紫。这可把父母急坏了,忙忙送她去医院。
爸爸只有一辆摩托车。爸爸开车,妈妈坐在后头抱着她。
当时已是半夜十二点。小许柠被妈妈抱在怀里,忽然听闻一声雷电巨响,几乎把迷糊的她震得清醒,一个激灵。
耳边,父母的争吵仍在继续。妈妈埋怨爸爸出门前不看天气、车上不放雨衣,爸爸则面色铁青地反驳,说要不是她不料女儿洗澡的事,女儿也不会跑去洗冷水澡,也不会发烧。
争吵持续升级。经过一个拐弯,一辆失控的大卡车猛地撞了上来,雪白的灯光刺得人瞳孔皱缩。卡车像末世里的劫难,要把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庭,全然地撞击、撞毁。
…
幸存下来的只有小许柠。小小只的她被爸爸妈妈很好地护在了怀里。爸爸甚至张开双臂,试图以人肉之躯为身后的妻女抵挡一个钢铁巨物携带着可怖加速度的更惨烈撞击。
而妈妈紧紧地搂住了她,像一床鸭绒被,把她包在怀里。
小许柠双手双腿骨折,内脏受了极大程度的冲击,在ICU急救了两天,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那个下着暴雨的夜晚,夏天过后,她在医院里度过。她的外公外婆闻声赶来,外婆流了很多眼泪,给女儿女婿料后事,照顾外孙女。两位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声令人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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