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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一只脚刚要迈进屋门,里面的呵斥声便立时响起。

“远远跪下!”

听到母亲崔姚的声音,卢梧枝习以为常地垂着眼角,懒散地跪在雕有藤蔓葫芦的冷硬门槛上,面无表情,悉听尊便。

过了许久,久到少年的膝头被硌得青紫,内间才又传出了声响。

“自生下了你以后,府中便再难安生。”

妇人语气平淡地开了口,仿佛方才那个厉声呵斥他的人从未存在过。

“你父亲本已快要康健,却突然又开始缠绵病榻。你一直平安长大着的兄长,也开始几次三番地遇险,失足落水、平地坠马,回回都险得叫人心惊。而我则在生产时血崩不止,养了半年才能出屋,身子彻底伤了,至今便是盛夏也不敢离了暖炉。

那时,虽查出祸根在你,我却无法怪你。虽不得以将你养到了避人的偏院,但吃喝用度,皆没有亏待过你,甚至为了弥补,让你过得比你的哥哥都要金贵许多。

后来,你日渐长大,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将你接出来。我花重金求来符水,遣人给你送去,你不肯喝,让你随身辟邪的玉珏,你也不肯戴,甚至纵蛇对给你送玉的仙师威吓驱赶。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有恨,怕是此生都不会同我如寻常母子那般亲近……”

说到这里,崔姚声中隐有伤心之意。

但卢梧枝的神色却是连连变都没变。

这些话,这种语气,他已经听过了无数遍,麻木到连恶心的感觉都已经没有了。

哀伤过后,崔姚心灰意冷般地叹了声:“对你,我已经什么都不求,只求你不要出门,不要离开你的院子,至少,不要与到我们一家再有接触。可那日,你明知你长嫂有孕,却还要故意到她的面前煞害于她。你可知从那以后、她为了保住腹中,受了多少煎苦?”

崔姚声不高,语气也并不重,淡淡地,却问出了诛心之言:“卢梧枝,你究竟还要将我的一家祸害成何样才肯罢休?”

卢梧枝沉默地,咬住了后牙。

崔姚口中的那日,是一个月前,崔姚的父亲过寿,要接她回崔家小住几日,崔姚想着小崔氏有孕已满三月,便将同样出身清河崔氏的她也带上了路。

听到这件事后,卢梧枝才在佘妈妈的传话下去了祖母屋中。

可谁知小崔氏在途中身子不适,坐上马车后没不久便小腹坠坠,同时还吐得厉害,不得不在禀了崔姚后、半路独自带着下人折回来。

她不想惊动人,悄悄回了府,但又想着没有告知祖母、怕显得没规矩,便又强撑着起身、去了老祖宗的院子,结果就这样迎面见到了正在院子里陪老祖宗饲弄花草的卢梧枝。

回屋后,她下腹痛楚加重,忍到不得不叫人时,才发现已经见了红。

这事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卢梧枝明知长嫂有孕却还要前去煞她。

但三人成虎。

因为他身上顶着的灾星的罪名,所以长房几人的一切不顺遂,便都是他的错。传来传去,事情的来龙去脉反倒不重要了。

“你祖母在病好些后,见你规矩全无,便怪我对你疏于管教。天地可鉴,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便不得自在,不忍再对你多加约束。可不曾想,你行下的事,竟是一桩比一桩……”

崔姚仿佛失望得有些说不下去。

歇了片刻,她才继续道:“昨晚今日,看你长嫂遭受如此大罪,我便已在心中后悔以往对你的放纵,而今晚……”

她停了一瞬,向他质问:“今晚,你去了何处?”

接着,她也没有等他的回答,声音兀自重了起来:“佛门圣洁地,行那腌臜事。我们范阳卢氏的门风,竟叫你堕了个干净。”

卢梧枝眯了眯眼睛:“我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

崔姚并不同他多说,音调平平:“将东西拿给九郎君看。”

“九郎君。”

崔姚身旁的一名陪房妈妈应声走出,将手中物远远呈到卢梧枝面前。

见到那颗曾被阿柿捏在手中的金孔雀珠,卢梧枝微微变了脸色。

托着那颗孔雀珠的陪房妈妈接着向他说道:“夜半时,卢府有下人看到您背着个小娘子、衣冠不整从山腰走下,便沿着您的来路找了上去,竟见佛塔重锁被毁、塔门大敞,随后,就在里面发现了这颗东西。”

而此时,溜出来的小郡主已经提着她向巡逻寺僧要来的灯笼,在这间院子外面兜了几圈了。

她的形迹实在可疑,不久便有崔姚院中的仆役过来问她是谁。

见小娘子立马支支吾吾、心虚到不行,那仆役便将她逮住、叫人进去通传。

很快,紧闭的院门就在吱嘎声中被逐渐推开。

小郡主斜斜向里望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片卢梧枝跪着的背影。她眼睛一眨,拔腿便往里闯!

而这冷不丁地一莽,竟让众人都没回过神,还真叫她蹿了进去!

但随即,她就被门内一拥而上的仆役们缚住手臂、押到了询问外面为何如此吵闹的卢府主母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