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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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她一点就通:“可不正是杜苏方!杜苏方的祖宅于寒冬腊月结出了春瓜,几只雏鸟还在那宅中狸奴的暖和蛮毡上做窝、并少见地与那只狸奴处成了好友。这事被人传到了圣人那儿,圣人便将这几件奇事当成了孝行感应,表彰了他的家族乡里!这消息我分明听过,可若不是祖母叫出了杜苏方的名字,我便是想到天边,也想不出来!”
刘百梅自然听得出孙媳是在刻意趋奉。
但因着已经想通了扶光郡主的来意,她此时舒心,便也不去驳孙媳的花腔。
“这里面还有一环。”
甚至,她还愿意再教一教孙媳。
“有位太子宾客在我们的宴中酒醉后,曾大骂过杜苏方,说那‘孝行感应’本是太子为他求来的恩典,可在吴家金川事发、太子一党纷纷上奏请圣上重惩吴家时,杜苏方却做了缩头龟、不敢得罪吴家,惹得太子府众人对其很是不满。”
刘百梅有意不说透,留新妇在原地自己琢磨。随后,她将门推开,招来管事仆妇,将筹备赏菊宴的打算吩咐下去,并嘱咐一定要把邀人的帖子妥善送到杜宰相府、告诉他席上有不少佳丽贵女将至。
而阿菖夫人那儿,她就要亲自跑一趟去请了。
自之前的那位夫婿故去,阿菖夫人的生活已经素白了许久,也该看些鲜艳颜色,挑挑院子里时兴的新花儿了。
做完这些,她看向重为她斟了满盏冰寒郢水醪的孙媳:“你可有想到什么?”
见祖母面上怒意已经尽消,新妇毕恭毕敬、讨好着将酒盏奉上:“孙媳记得,前几日,太孙妃也派了人来,有意要借您的手,送一个自己的人给阿菖夫人为婿。”
百梅公主接过酒盏,指上翡翠玉环同酒杯银壁相错,发出清脆叮响。
“是有这么回事。”
她呷了口酒。
前些天,太孙妃遣了名贴身的女官来到她府上,向她介绍了名俊俏尚武的振威校尉,并极含蓄地表示,希望她能借一场赏菊宴、将这人引荐到阿菖夫人面前,但却不必提他背后的人是谁。
可这事儿任谁都清楚,等那年少强健的小武官将阿菖夫人哄得腰酥腹软后,必会开始多为太子说好话。
枕边风总是有用的。
阿菖夫人听多了太子府的好话,将心偏向了那边,她那极孝顺的儿子自然就会在塌上将这偏心的风吹到女皇的耳朵里。
女皇对此本就犹疑,时而是今日觉得由姓“刘”的太子承大统好,明日又觉得还是该让“吴”姓的子侄得这天下。这种时候,身边人的一丁点的细语,都可能会影响到最后的结局。
因此,在太孙妃的女官走后,百梅公主万般慎重,辗转反侧了数日,仍迟迟没有将主意定下。
可扶光郡主一走,百梅公主却立即做了决定。
新妇于是接话道:“那太孙妃的吩咐,我们便不做了吗?”
“怎么不做?我这不是正要按太孙妃的心意、办一场赏菊宴吗?”
百梅公主笑了笑,意味深长,“可阿菖夫人最后看上谁,却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正如在被她看上后,那人愿不愿与她为婿,也不是那人所能左右的。”
杜苏方如今前途大好,虽为人风流,却绝不会愿意跟年过六旬、身为女皇面首母亲的阿菖夫人有什么瓜葛。
但只要她们用些不好见光的手段,将他送到阿菖夫人那儿,使他得了阿菖夫人的青眼,接下来的事,便就都由不得他了。
若论俊俏风采,他可比那小武官更胜一筹。
新妇心领神会,很快明白了这里外的好处:“可巧那杜苏方得罪了太子府!若他与阿菖夫人成了婚,必会痛苦万分,落得个声名尽毁的下场。到时,太孙妃虽然有憾,但也解气,咱们在面子上总归能圆得过去。”
她承欢献媚地对着百梅公主笑道:“这可真是两全其美!扶光郡主和太孙妃在暗地里打了擂台、彼此却不知,我们在两边都讨到了好处,她们却还都要承我们的情!”
可她说着,却见百梅公主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
新妇笑意顿敛,惶惶不明:“孙媳可是说错了什么?”
“我且问你,”百梅公主道,“太孙妃的名是什么?”
“是品月二字。”
“小字呢?”
“这……”
“瑟瑟。”
百梅公主看着郡主赐下的那金钗首上的瑟瑟宝珠,将钗子用力簪进了新妇的发髻。
“你记住,太孙妃的小字,正是瑟瑟。”
——
“金川吴家犯下的案子,在东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圣人所下的惩处却仍旧雷声大、雨点小,局势不见半点分明。百梅公主苦心钻营至今,一步也不敢踏错,怎么肯在这时就轻易站定了太子?”
马车里,成对瑟瑟金钗中的另一只被阿柿拎在手中,朝着匐在她黄裙上的小山猫左晃右晃。
小山猫刚得以从笼子里被放出来,终于长了记性,只敢眼巴巴地看着从眼前摇过的金钗,却不敢伸一点爪子去碰。
阿柿于是丢开金钗,将小山猫抱到了怀里,慢慢地用手指为它梳毛,舒服得它的喉咙里都“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感觉小山猫放松了下来,阿柿又将它放回了膝上的黄裙,捏住它的两只小小的前爪,继续一脸认真地同它说话。
“太孙妃依仗身份,料定百梅公主不敢得罪自己,便想要硬拉她同舟。百梅公主拒绝不了又不敢应下,这两日只怕是每时每刻都在寝食难安。我给她出了这样好的一个主意,该向她要点什么做报答呢?”
小山猫自然回答不了。
它用它湿漉漉的圆鼻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小娘子白如霜雪的手背。
然后,它悄悄抬起头,耸立着耳尖的黑色簇毛等了许久,见她没有要赶它走,就赶紧又低头蹭了蹭。
酡颜垂首侍在一旁,很快便听到小山猫再次在小娘子的溺爱中叮当作响地扑起了那只金钗子。
也是直到方才,她才明白了小郡主为何要走这一趟。
这位小贵人,从头到尾,要达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不让太孙妃得逞、不想让那位常侍女皇枕席的芙蓉郎君为太子说好话。
可她却借此,先从郑才人那儿揽了功,后让百梅公主既心甘情愿替她做事、又要记她这份“解其燃眉之急”的情,而且还没留下半点话柄……
“酡颜。”
小郡主的声音忽地响起。
“你在想什么?”
酡颜应声抬首,对上了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明亮眼睛。
“婢子在想,”酡颜的喉咙紧了紧,“不知道那名新妇能不能将话传得妥当。若是她没能将话传对、传全,令百梅公主猜不出您的意思……”
“那百梅公主就会在将新妇休回家以后,带着那名做出冰雪冷元子的厨娘和厨娘的身契来找我了。”
小郡主毫不在意地笑着,伸手点了点小山猫的鼻头,嘴角浮出的那两个圆圆小酒凹显得她极为可爱。
“百梅公主的胆小,可从来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
在外面奔波了这么一天,阿柿回到别院便歇息去了。等第二日她醒来时,郑婉修过的《女诫》便已经被送了回来。
阿柿听后,马上就搁下了要做的其他事,净手端坐,拿起书册细细地读了起来,许久都没说话。
“到底是郑婉……”
读过一遍后,阿柿放下书册。
她找来修书的人,已经算是些很有名气的了,东西写得也不错。
可文章经过郑婉的手,却还是顿然就扬葩振藻、惊采艳绝。
真羡慕外祖母,能让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人侍奉在身边。
说起来,这样的人,阿柿倒是还知道一个。虽不及郑婉这般华丽如绣虎雕龙,云锦天章,但以他的年纪,写下的那几篇诗文也堪称是潘江陆海、惊才风逸。
那人,自然就是被赞成“天上麒麟”的陆小郎君了。
阿柿看向酡颜:“你兄长有送来什么新的消息吗?”
她这话问得十分巧。话音刚刚落,就有封密信被送了过来,里面写着的,大多都和那位文经武纬少年郎有关。
阿柿刚看了没几眼,她杏圆的眼睛就倏地睁大了。
“他难道真的是在为我服丧吗?”
因为兴奋,小娘子许久没有露过的那两颗小虎牙竟都尖尖地晃了出来。
她看向酡颜:“你兄长说,直到他写信时,陆云门还是终日穿着素色衣饰,未沾半点荤腥。之前,他也是这样,手腕上的栀子花串枯萎了也不肯离手,后来见花串实在留不住,便自己用白玉雕了串形貌俱像的……我好想看看呀!”
她笑得愉快极了,直到把那封信全部看完后,嘴角都没有放下。
“几乎把能查的都查到了,毕竟是陆云门呢。”
小郡主的眼睛里闪动着勃勃兴致的光。
“让你的兄长回来吧。”
她开心地吩咐酡颜。
“记得,叫他将那名真正的贾少府放回去。被我们假扮的山匪在山中捆了数日,贾少府想必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说给人听,就让李国老和陆小郎君好好听一听,说不定他们能有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