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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隐见宋知雪如此,颇有些拿不准她此时的心情,亦不敢贸然出声,怕吓着她,他身后的廖迎曼与宋仰止同样小心翼翼看着女儿,宋仰止已是哭了,廖迎曼虽红着眼睛,却还有些理智,她颤抖着、试探着问:“知雪……你还认得我们吗?”

宋知雪猛地伸出双手捂住了嘴,哪怕她已经非常想哭了,也还记得不能惹来附近的人围观,因此肩膀轻轻颤动,泪水汩汩落下,她贪婪的看着阔别十五年的妈妈与爸爸,这些年来她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总想着妈妈叮嘱自己的那句活下去,原以为此生难再见,哪里想到竟还有团圆的一天?

一家三口竟是谁都说不出话,伴随着宋知雪的落泪,廖迎曼也没能忍住,更别提本来就爱哭的宋仰止,母亲、父亲、女儿都哭成无声的泪人儿,谢隐竟有种自己若是不哭一下便不合群的感觉……

他握拳轻咳,对宋知雪说:“快帮我把门打开,不然妈的轮椅不好进来。”

宋知雪被他这么一提醒,连忙抹了把眼泪,另一手还捂着嘴,就这样眼巴巴看着谢隐把廖迎曼的轮椅推进来,又眼巴巴看向宋仰止,一会儿看妈妈一会儿看爸爸,时不时还要看看谢隐,简直恨不得自己全身上下都长满眼睛。

坐在婴儿车里的小岁岁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她不认识姥姥姥爷,却认识爸爸,这几天她小小的心里都不明白,平时总是哄自己睡觉、给自己讲故事的爸爸去哪里了?

于是看到谢隐的一瞬间,便热情地伸出两只胖乎乎的胳膊,用力地喊:“爸爸!爸爸!爸爸!”

谢隐冲她笑,她就更开心了,手脚并用往婴儿车外爬,小丫头白白胖胖力气大,还真叫她越狱成功一半,整个人挂在婴儿车上,一条小胖腿儿撇在车外,看得四个大人齐齐惊呼,谢隐单独抬着轮椅跨过门槛,宋知雪一时反应不及,廖迎曼双腿不良于行,只有宋仰止一瞬间爆发,脚底生风冲了过去,把从婴儿车里翻出来的小孙女双手捧住。

原以为一岁大的小女娃他轻轻松松,结果这小胖妞吃得好营养跟得上,格外胖乎,宋仰止差点儿被她给带摔了。

小岁岁好奇地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爷爷,胆子大也不怕,还伸着小手摸摸他的脸,咯咯笑起来。

其余三人都松了口气,宋知雪被吓得眼泪停止,半晌,众人竟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先前沉重的氛围亦变得轻松不少,宋仰止却紧张得不行,他怕自己看起来过于苍老吓人,把小孙女吓到可怎么办?

谢隐反手把门关上,便只有自家人,无需再顾及其他,宋知雪本来都笑了,却又因为母亲的一句话泣不成声:“知雪,过来妈妈看看。”

她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十五岁的慌乱小姑娘,多年来的委屈、酸楚一拥而上,宋知雪扑进了母亲怀里,两只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脖子,原本还算冷静的廖迎曼也不由得哭出了声,她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瘦得惊人的手背上青筋凸显。

岁岁不明白妈妈在做什么,她不解地歪歪头,可爱的模样令宋仰止是想哭又想笑,最后呈现出的表情就显得格外怪异,出乎意料的是岁岁居然不怕他,这小胖妞胆子大得很,还伸手帮宋仰止擦眼泪,搞得宋仰止在高兴、难过、心酸之余,又感觉非常幸福。

跟知雪小时候可真像呀,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比知雪更健康更强壮,知雪小时候总是生病来着。

谢隐无奈极了:“咱们先进屋好不好?外头不嫌冷啊?”

快过年了,这边也在下雪呢,就算出了太阳还是挺冷的。

在他的催促下,大家终于进了屋子,屋子里生着炉子,谢隐自己做了个管道将烟排出屋外,不过得注意得是留一条缝隙通风,堂屋里摆放着一张躺椅,地上铺着厚实的毯子,上面还丢了一些小胖妞的玩具,桌上甚至还有一盘没吃完的果脯跟看了一半随意盖在椅子上的书。

有点乱,宋知雪不好意思极了,谢隐很自然地把东西收拾起来,宋仰止抱着小岁岁依依不舍地放开,小岁岁一到她的毯子上便吧鞋子一踢袜子一踹,露出小脚丫滚来滚去。

谢隐帮宋仰止脱下厚厚的长袄子,挂在了一边的衣架子上,宋知雪也闲不下来,她又是倒水又是找吃的,廖迎曼忍不住笑了:“我跟你爸爸都吃过饭了,现在不饿,你们俩都别忙活了,坐下来陪我们说说话吧。”

宋知雪却仍旧把一杯蜂蜜水放到她掌心,摸到妈妈的手粗糙而又消瘦,她鼻子一酸,咬牙忍住了,不想再哭得让他们难受。

谢隐抱起小岁岁到里屋去,把空间让给一家三口,小岁岁好多天不见爸爸也想得慌,缠着谢隐陪她玩儿,外头宋知雪已是泣不成声,光是看父母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吃了多少苦,但在廖迎曼与宋仰止夫妻俩看来,女儿身材丰腴容貌年轻手上甚至没什么茧子,看得出来日子过得是不错的,他们日夜乞求祷告,为的便是希望女儿过得好,这样的话,自己再不好也没什么。

宋知雪没有跟他们讲自己在谢家从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如今身体好转是因为哥一直给自己调理的缘故,真要说起来,这里头可深挖的太多了,陪伴在她身边的这个哥,跟从前的男人谢老大判若两人,宋知雪不愿去多想,她宁可就这样过。

就让父母认为自己一直过得很好吧,她不想他们再因谢家的事义愤填膺。

外头一家三口聊了约莫有一小时,宋知雪才来叫谢隐:“哥,爸妈房间要不要放一只热水壶啊?”

谢隐问她:“说完话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走到他身边,目光盈盈望着他,小声道:“以前的事情别跟爸妈提好不好?”

谢隐明白她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宋知雪很高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谢谢哥。”

谢隐便笑起来:“我给你和岁岁带了礼物,都在背包里。”

小胖妞人小鬼大,听说有礼物,两只大眼睛迅速变得格外明亮,伸手要抱,因为她还没穿鞋袜呢!

谢隐再把她抱出去,然后让岁岁自己玩,带廖迎曼跟宋仰止去他们的卧室,这房子买下来之后谢隐自己抽空带人改造过,卧室跟书房是一个大套间,采光都很好,廖迎曼会弹钢琴,可惜在这样的小县城,想弄到一架钢琴并不容易。

两口子住了十年泥屋,阴暗潮湿没有光线,这里对他们来说与天堂无异,而且还能与女儿孙女在一起,世上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情吗?

被褥都是提前晒过的,炕也烧了起来,谢隐把廖迎曼从轮椅抱到床上,又把她的腿给仔细盖住,棉被是全新的,刚弹没多久的棉花,盖在身上又轻又暖,被套是绒的,一点都不冰人,床也很大,足够两口子睡。

最关键的是,家里有马桶!

外人看来这个房子跟周围其他房子差别不大,但住的人才知道里头别有洞天。

窗帘拉开,桌子上还摆放着一束梅花,这是宋知雪跟人买的,卖花的人偷偷摸摸,买花的人也小心翼翼,就在这样的寒冬,这一束腊梅却香气扑鼻,窗外阳光正好,亦令人心生希望,想要努力活到明天。

宋知雪担心母亲的腿,得知能治好后喜出望外,谢隐带着能走路的宋仰止去参观书房,她舍不得妈妈,就依偎在廖迎曼身边,廖迎曼笑着说:“谢隐还懂中医,这实在是让我没想到,这几天在火车上他也没停过给我的针灸,我现在觉得腿有点力气了。”

宋知雪愣了下,随即笑得格外温柔:“是啊,他什么都会呢。”

廖迎曼摸摸女儿的头发:“我们知雪好运气。”

宋知雪靠在妈妈怀里,是啊,她是好运气,再不会有运气比她更好的人了,在最最绝望的时候,有美好的人出现在她身边拥抱了她、陪伴着她。

她不想去问他是谁,她怕像神话故事里那样,问清楚了丈夫的姓名,丈夫便要离自己而去。

宋仰止对书房爱不释手,把书桌书柜都是摸了又摸。

谢隐在里头摆了两张书桌,给他跟廖迎曼各自使用,书架上还摆着不少他淘来的书,该准备的全都准备了,宋仰止能够感受到这后生的真心,因此对谢隐也是格外感激。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在客厅里自己玩的小岁岁感觉有点寂寞,一骨碌爬起来,穿上自己的小鞋子,摇摇摆摆朝这边走,宋知雪看见女儿,这才想起妈妈还没抱过她,便弯腰将小岁岁抱起放到廖迎曼的床上,对小岁岁说:“这是姥姥,岁岁,快叫姥姥。”

岁岁歪歪脑袋:“妈妈的妈妈是姥姥。”

“真聪明。”廖迎曼忍不住夸奖,伸手试探着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小岁岁不怕生,廖迎曼虽然上了年纪又饱经风霜,但她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那是岁月沉淀过后的美好与优雅,是历经苦难仍旧向往未来的执着与坚韧,而且宋知雪跟她长得很像,岁岁觉得她眼熟,很是喜欢,就主动爬进了廖迎曼怀里。

宋知雪有点担心妈妈的腿,廖迎曼却表示没什么,她掂量着手里的小胖妞,对宋知雪说:“你小时候可没岁岁这么壮实,小孩子还是得健康,你那会儿就三天两头生病。”

宋知雪有点不好意思,她都多大了,妈妈怎么还提小时候的事?

岁岁待在姥姥怀里,欢喜地像只小胖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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