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第二十四朵雪花(八)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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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帝王难得有空,召了了共进晚膳,她也没个避讳,直接在饭桌上问了。
很多事都有内情,只用看的无法得到真相,而刘姑姑跟万姑姑又知之不深,大公主可能清楚一点,可一来了了不能随意出宫,二来那位身体不好,万一说着说着开始吐血,那算谁的罪过呢?
帝王倒挺欣赏她这种敢想敢问的性格,像从前那样看见自己恨不得绕道走的德性才真正叫人头疼。
之前给了了夹过一次菜被拒,帝王便没再夹第二次,横竖孩子自个儿有手,看起来也不是会自己委屈自己的人。
她淡道:“不安分一些,万一惹我动怒,那可就糟了。”
小公主眨巴着眼睛,要是没有之前那些事,她心里头一直觉着孙太妃是个极好的长辈,完全就是她心目中“母亲”应该有的模样嘛。处处对孩子嘘寒问暖,只要孩子开心自己什么委屈都能受,再加上二哥在她心里非常好,那二哥的母亲当然也不是坏人,这两人不坏,坏的自然另有旁人喽。
此时,“旁人”对了了道:“没事少往那两人身边凑。”
这算是帝王第一次对小女儿告诫某些人最好不要靠近,了了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一个女人有丈夫或是兄弟,也许并不能完全牵绊住她,但一个女人若是生了个男孩,再想让她铁石心肠,就无疑是异想天开了,帝王这样的是少数中的少数,在她心里权力胜过一切,可孙太妃显然不是。
同样是一笔财宝,有的人看了会想占为己有,甚至会因此杀死同样觊觎财宝,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而有的人会想要将财宝献给心爱的人,帮助他们走上人生巅峰。
帝王懒得同小孩子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便召来陈姑姑。
陈姑姑追随帝王最久,她原本要服侍用完膳的公主漱口净手,却被了了无声拒绝。
她自己漱过口,又用清水洗净双手,陈姑姑便同她讲起了一些旧事。
很多人都在小公主耳边诉说先帝的好,实际上先帝确实表现得像个无心权势一心陶醉于奇淫巧技的人,他甘愿将政权拱手相让,任由妻子展现才华,对待孩子比许多民间男子更为宠爱呵护,所以虽说平庸了些,才华也欠缺,但光是凭借这几点,已经足够有人称他为仁君了。
他自幼不讨先公喜欢,在宫中处境艰难,直到帝王入宫,两人相遇,才凭借帝王的助力,逐渐在先公那里有了名号。
“世上有些人,是只能共患难,不可同富贵的。”陈姑姑柔声对了了说着。“公主想想,倘若你曾经又饿又累,被人打得一身是伤,只能接落入泥洼里的雨水解渴,连身份卑贱的下人都能凌辱于你,这时有个人出现,她帮你助你,又为你出气,你是不是会很感激她?”
小公主频频点头,那当然的呀,别人对她好,她当然要感激人家,还要报答人家的,做人就是要知恩图报呀。
了了没给陈姑姑回应,她不觉着自己会落入需要凭借别人出主意才活得下去的境地。
“好人会感恩,但人的情绪会随着时间变化,等到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时,所有见证过你落魄一面的仇人都被你处理掉了,惟独那个恩人,她日日夜夜出现在你身边,还比你聪明比你厉害,你怕不怕她嘲笑你?恨不恨她曾目睹过你的狼狈?即便你满身绫罗,她却仍记得你衣衫不整的模样。”
男人往往如此,也许患难与共时真的曾经有过情意,但那点情意就像水面上的泡沫,这会儿冒了两下,下一秒就会啪的一声碎掉。
“起居注上说,先帝为太子时,先公见东宫仅太子妃一人,便又指了一名出身高贵的侧妃给他,太子言不愿辜负发妻,先公因而大怒,要处置太子妃,太子只得屈从。”
了了点了下头。
陈姑姑笑笑,“您信吗?”
了了摇了下头。
小公主早从大公主的叙述中得知从未谋面的“父亲”并不像众人口中的那样完美,但她到底年纪小,还是相信人间有情爱所在,可实际上,帝王与先帝之间的“爱”,可能从来没有存在过。
至少在帝王心中是没有的,她只是选择了一条自己能够快速掌控命运的捷径,当时她无路可走,并且也为这所谓的捷径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
“公主与圣上相处的太少了,您若是再多了解一些圣上,就会认可她的行为。”陈姑姑温柔地凝视着眼前的孩子,“历朝历代,哪位皇子皇孙不为了权势而厮杀,改朝换代更是遵循自然之理,为何这些事让女人来做,就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这才是真正的荒唐。”
先帝自成了太子,便既离不开帝王,又心中畏惧帝王。
离不开她帮自己出谋划策,畏惧她城府深沉,说不准哪一日便会成为反向自己刺来的刀。
孙太妃便是他选来对付帝王的棋子之一,说是先公赐婚,实际上,是先帝主动向孙太妃示好,他年轻时模样生得俊美,又因幼年经历多了一丝脆弱,很容易叫人生出好感。
等孙太妃入了东宫,他偏偏又故意冷落人家,与她相见时,说心里有她,可一旦帝王出现,便对孙太妃视如无物,若即若离喜怒无常,二九年华又被家中养得天真的女郎哪里懂得这些?
她只知道入了东宫,太子便是自己的一切,她不仅要为自己争,还要为家族争。先帝将所有罪责都怪到帝王身上,孙太妃便成了他的一把刀。
后来帝王登基,孙太妃自知不敌,便主动居于深宫不再外出,只求帝王放过陶谏一命。
当年那些旧事,如今已无人再提,孙太妃只要本分些,帝王也不会拿她怎样,或者说她从来没将孙太妃当回事,这世间如孙太妃这样的女子比比皆是,若个个都要帝王与其置气,这个皇帝她也不用再做了。
小公主听得眼睛里直冒金星,她懵懵懂懂,大人的世界对她来说似乎开启得太早。
陈姑姑最后对了了道:“公主不必在意她,她的一举一动,圣上心里都有数呢。”
孙太妃是不重要的,但陶谏素来名声良好,孙太妃如今这般安分,未尝没有不给陶谏拖后腿的心思在里头。
除非帝王脑子坏了,否则储君之位就是立一条狗,也绝无可能落到陶谏身上。
别看陶谏平日对小公主亲切有加,一口一个二哥,比她那两个幸存的亲哥哥都要亲热,可此人一旦得势,绝对不会放过姚氏一族。
陈姑姑早想与小公主讲一讲先帝时期的旧事,奈何帝王不开口,她哪敢擅作主张。如今瞧着小公主越来越好,陈姑姑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陶谏的打算,有一个算一个,帝王一清二楚。
陈姑姑说完了,了了便不再久留。帝王如今政权不稳,陶谏的确优势很大,首先他比其它兄弟有能力,其次他身上没有流淌姚氏血脉,最后最重要的,孙太妃出身高贵,孙家虽不是反姚党,却与反姚党来往密切。
等到床上躺下了,小公主难掩心情复杂,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母亲与父亲之间,竟然从来没有过真情:“不是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来共枕眠?怎么会、怎么会一点情意都没有呢?”
了了很少理她,今天是个例外。
“如果你父亲心中当真有你母亲,就不会让她生这么多孩子。”
小公主听不懂,“为什么这么说呢?父亲一共有六个孩子,其中五个都是圣上所出,这难道不是他对圣上的偏爱吗?”
了了没说话,起身到案前找来了先帝的几本起居注,让小公主自个儿看。
除却年近半百生的小公主外,前面的四个孩子,上面都有一些记录,了了在看先帝起居注时,不会把那些先帝与帝王之间的爱语当真,她只注意到了,先帝生完前头三个后,之后接连数年不曾再有孕,这个时间段,恰好是从先帝登基,她垂帘听政时开始的。
所以很有可能,她并不想再继续生了,但却仍旧有了大公主,甚至在生大公主时险些难产而亡。
小公主看了许久,她终究不是傻子,她只是不愿意去恶意揣测自己的父亲,但她明白了了的意思:“你是说……他想让圣上因孕事而死?”
了了反问:“不是吗?”
起居注上记载了这样一件证明二圣情深的事,帝王每次生产,先帝必定陪伴在侧。
可若有真情,在见到女子生产所承受的痛苦后,哪里还会继续要孩子?甚至帝王生育大公主时难产,都有可能是先帝在其中做了手脚。
小公主喃喃道:“既是如此……又何必生我?”
母皇难道不会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