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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衣早上拎着包袱出门, 没走两步就看见一家略眼熟的成衣店,裙子风格和贵妃送的很像。

他便进去试试运气。

谁知老板格外好说话,按进货价收顾长衣的衣服。

顾长衣喜出望外:“我家里还有十套。”

不是他不珍惜贵妃的礼物, 实在是……没脸穿。

二十套衣服,粉红、粉绿、粉紫……非常少女,像大直男给女朋友挑的裙子。

当然,他没有讽刺贵妃直男的意思。

衣服款式漂亮,做工精细, 一看就是上心了,贵妃没有给他选嫁为人妇后稳重成熟的衣服, 而是把他当小姑娘一样体贴,顾长衣非常感激。

感激是真的,没脸穿也是真的。原主的衣服里,顾长衣勉强接受白色、大红两种颜色, 粉色真的受不住。与其闲置着,不如换钱给沈磡买午饭, 相信贵妃不会怪他。

顾长衣一说还有十套, 老板似乎是想起什么, 脸色几不可见地僵了下, 硬着头皮道:“……行。”

顾长衣露出笑容:“谢谢老板,老板真好。”

他高兴地踏出门槛,盘算着中午干脆不做饭了, 买现成的回去。

店老板看着顾长衣欢快的背影, 抹了把汗, 喃喃自语:“谢谢,你才是老板……”

完蛋,他好像把主子送夫人的衣服都买回来了。

……

顾长衣今天出来只想干些简单的活计, 麻痹承平侯,比如去码头卸货。

干活之前,他得去买一个超大的编织筐,带盖子的那种。他把货物放在编织筐然后收进无涯境,就没人看得见他筐里究竟有什么。

顾长衣找了一圈,见到的竹筐都不太满意,缝隙太大了,不够隐秘。

他从一家杂货店出来,突然被人叫住。

顾长衣加快了步伐,开玩笑,脸盲遇到打招呼的路人最好是当没听见。

那人锲而不舍地追上来,跑到顾长衣面前:“顾姑娘,你还在生气?”

顾长衣扫了一眼,对不起,想不起来是谁,便绕过他:“我有事。”

孟舒笙小跑跟上:“那日在绿菱湖,不是我不救你,我、我不识水性,有心无力……”

顾长衣停住,上下打量他,原来你就是孟舒笙啊。

孟舒笙不是京城人士,家底微薄,原主愿意跟他凑一块,并且资助他,无非就是觉得这人千里迢迢来京,沿途见识增广,饱读诗书,可能对他寻找布郦族有益。

然而孟舒笙跟原主在一起,天天就会仿造诗经作诗,酸得很,原主没读过诗经,以为他有些才华,将来能入翰林院,帮他查资料。

顾长衣笑着看他:“春闱结束了?”

孟舒笙总觉得顾长衣对他的态度哪里不一样了,但是一见顾长衣的笑容,便将所有疑惑抛在脑后:“嗯。”

顾长衣话里有话:“那你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我已经成亲了。”

孟舒笙惭愧地低下头,“怪我,没能早日中举,向令尊提亲。”

他第一时间就听说了顾长衣的婚事,侯府伯府联姻,不是他这个升斗小民能置喙的,且春闱将近,他便将心思都放在了科举上。科举结束后,他也不敢找顾长衣,一则对方成亲,二则绿菱湖一事,他怀愧在心。

顾长衣眼珠一转,原主在孟舒笙身上投资了不少,如果一点果实都没摘,岂不是太亏了。

至少要跟孟舒笙打听打听。

他笑道:“那我便提前恭喜你了,要不去绿菱湖走走?”

孟舒笙眼睛一亮:“好。”

顾长衣一边走,一边将话题往各种民间传说引,孟舒笙做文章不专心,传记野史倒是看过不少。

想来专心考科举的正直书生,也不会天天跟姑娘游湖。

顾长衣来到上次他两坐船的地方,果然看见钱华荣的画舫还停在那里。

这船是钱华荣买来,专门与顾长衣游湖。他上次落水匆忙离开,画舫还保留那时的样子。

在高手林立的架空世界,顾长衣谈及布郦族,声音自觉压低:“我最近读了一篇文章,你说世上有没有桃源?里面的人只能他们主动出来,外人找不到?”

孟舒笙:“交通闭塞,四面天堑之地,算不算上桃源?这样的地方不少,但大多穷乡僻壤。”

顾长衣皱了皱眉,原主母亲不像是这种地方出来的,于是换了个说法:“我最近听了几回说书,觉得说书人没什么本事,不过是将民间传说糅杂在一起,毫无新意。我倒是构思了一个故事,想卖给茶楼。但是故事嘛,真真假假最吸引人探究,全靠想象反而悬浮无趣,因此我想请教你一些传说,给我的故事加上真实可考性。”

孟舒笙落魄时,也给人抄过杂记,编过故事,非常理解顾长衣的需求,问道:“你想加哪种传说?”

“有没有从前显赫,后来销声匿迹的家族?或者因故被打压,不能在世上露面,或者怀璧其罪,隐姓埋名……”

孟舒笙:“民间传记里倒是有很多,一时半会儿……”

顾长衣抓了一把瓜子:“你只管说,我有时间。”

孟舒笙:“据说西南有一巫族,能驱使蛇虫,最厉害的巫女曾驱使百万毒蛇,赶走南面入侵的敌人。”

“哦?那为什么没有了?”

孟舒笙:“巫族代代以女子相传驱术,盛极一时,后来大概有十年,族里没生出女儿,大巫女早逝,便断了,从此销声匿迹。”

顾长衣:这应该不是。

孟舒笙:“清河姜氏,前朝摄政王的族人,曾经掌控江南,树敌无数,后来被清算,放话百年世仇,不死不休,族人一夜之间逃亡南洋,连祖宅都烧干净了。”

顾长衣:“……这样。”应该也不是。

孟舒笙:“听老人说月牙山上有狐族,乱世就会有狐女出生,各个皆妖惑美艳,迷惑君王,盛世则相貌平平,相安无事。”

顾长衣给孟舒笙倒茶,啧,走向开始离奇了。

接下来,还有蜀中白方丘,族人个个貌美如花,男女莫辨,避世而居,曾有好色昏君派兵寻找,无果。

还有北昊离人井,原先人口昌盛,后来井水出了问题,族中男孕女不孕,男子又难产,族内萧条,族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不敢提及过去。

……

叹为观止。

孟舒笙总结:“这是都是书上看过的,从来没有人看过真的。”

顾长衣听了一早上,脑子里充斥着怪诞奇闻,有些懵,觉得哪个都跟亲娘对不上。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顾长衣捂住了小腹,不知不觉竟然中午了。

孟舒笙说了一早上口干舌燥,见状连忙道:“不如我们去吃饭?”

顾长衣不想请客:“最近有些拮据。”

孟舒笙以前收了顾长衣不少钱,现在春闱结束,用钱的地方少了,他也不想每次都只跟顾长衣不花钱地游湖,顾长衣嫁了个傻子,他请他吃饭安慰一番,正好借此显得自己比傻子体贴,高下立现,博回美人的好感。

“我请。”

顾长衣:“行。”

他没太为难孟舒笙,选了一家便宜的小店,点上七八道菜,“今时不同往日,我既已嫁人,便要和你避嫌。”

顾长衣说着,把桌上的菜,都分成了两部分,“我们分开吃。”

孟舒笙:“……好。”

顾长衣撑着下巴,看着孟舒笙吃,搭两句话,饭菜都没怎么动。

“我说,你吃,别停。”顾长衣催促。

等孟舒笙吃得差不多了,顾长衣叫来小二:“我这些打包带走。”

中午不用做饭了。

顾长衣快饿死了,说好了和沈磡一起吃,他就没怎么动筷,不欲吃独食。

孟舒笙一吃完,他走得迫不及待,也懒得管对方什么表情了。

孟舒笙盯着桌面另一半整整齐齐的空盘,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顾长衣好像不是为了跟他吃饭,而是为了打包回去给傻子吃。

孟舒笙皱眉,不至于,傻子有什么好?

一定是顾长衣避嫌同桌而食,却又忍不住和他多说几句话。

……

孟舒笙吃饭太慢,菜都凉了。顾长衣欢快地跑回家,在路边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夹着菜吃,就不用加热了。

他推开门,看见沈磡站在院子里,叫道:“把碗筷拿出来吃午饭。”

沈磡:“不做饭?”

顾长衣:“哦,我刚才跟人吃饭,打包——”

沈磡早已知道原委,忍不住问了一句,更加失望。大步走回房间,硬邦邦道:“我不饿。”

他才不吃顾长衣跟男人约会的剩饭。

情敌请顾长衣吃的,他不缺这一口。他若是吃了,等于默许顾长衣跟人游湖,他借此在后面捡一口吃的。

他没这么大方,反觉屈辱。

门吱呀一声关上,顾长衣站在院子里,摸不着头脑。

是真不饿,还是怎么了?

顾长衣环视一圈,看见竹竿上两坨湿哒哒的衣服,他过去把衣服摊开,发现自己的那件洗破了。

顾长衣扔下衣服,走到沈磡门前,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会洗衣服呀?”

把衣服洗破了,所以生闷气?觉得自己什么事都办不好?顾长衣皱眉,据说傻子都会有莫名其妙的坚持和执拗,得顺毛摸。

沈磡躺在床上,扯了被子蒙过头,他就是不会洗怎么了,他以后再给顾长衣洗衣服就是脑子进水。

顾长衣:“我的衣服坏了,你的没坏啊。”

沈磡心里一紧,几乎以为顾长衣发现了什么。

这样幼稚的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没有下次了,无论顾长衣跟谁在一起,都随他去,这是顾长衣的爱好,强行干涉两败俱伤。

手指松开又攥紧,排除万难才将“占有”的念头压进尘土里。

沈磡面上闪过不甘,发狠地咬了咬牙,仿佛心尖上新长出来的肉被挖去一块。

挖掉了就跟从前一样了。

在顾长衣心里,他跟那些知己没什么不同,顾长衣说自己出门打工,骗傻子乖乖呆在家,就像他骗钱华荣孟舒笙穆兴文一样熟练。

唯一多出来的,就是他是傻子,会多分一些同情。若是以此来要求更多,是混账,是自不量力,是尊严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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