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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爹爹…是母亲在这世上见过最英俊的男子。”

最英俊?!

母亲日日见那么多人,爹爹是最英俊的?

那定岂不是长得的天上的神仙一样?

小为安肉眼可见兴奋了起来,眼眸熠熠生辉,甚至在榻上翻了个身,

“果然和隔壁的贺嬢嬢说得一摸一样!她夸我生得好,说我爹爹也定然很好看!

那…那爹爹他懂得多么?学问好吗?”

阮珑玲想起,于则祺说过,王楚鳞是周阁老此生最得意的弟子。

“…嗯,学识渊博,贯通古今。

这么说吧…你成峰舅舅现在是状元,你爹爹曾当过你舅舅的先生。”

小为安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

在他看来,阮家这一年来发生的各种各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从扬州搬来京城…都与舅舅中了状元有关,所以在他心中,舅舅的学问就已经是一等一的好了!

能做状元的先生,学问必然比状元还要好!

“那…那爹爹会打架么?”

小为安毕竟还小,常有顽皮捣蛋的时候,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打鸡斗狗都是常事了……偶尔玩伴间也有推搡,所以这个问题,是他最最关心的问题。

阮珑玲又想起…那日他被人追杀至林中,手腕翻转舞出剑花,在车架上跳跃翻转,翩若游龙的英姿…

“…不仅会打,还挺厉害。

说能以一敌百也不为过。”

果然他的爹爹就是最厉害的!

这不就是舅舅对他的期许?嘴中常说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么?

根据这些仅有的信息,小为安努力在脑海中一点一点拼凑出亲生爹爹的形象,他觉得爹爹第一次如此具像化,好像能看得见,摸得着,此时此刻就与母亲一起躺在榻上陪他谈心说笑…

“爹爹相貌英俊,学问又好,就连打架都那么厉害……他一定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小为安一个一个掰着手指头,数着亲生爹爹的优点,嘴角的笑意越溢越大…可忽然有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憋,又觉得忧伤起来。

知子莫若母。

阮珑玲敏锐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柔声问了句,

“怎么又不开心了呢?”

他往阮珑玲怀里拱了拱,弱声道,

“要是爹爹没有去世,该有多好啊?”

说完这句,小为安心中便觉有些后悔。

他想爹爹,他伤心。

那母亲定然比他还想,还要更加伤心!

小为安抿了抿唇,非常努力才把那股泪意咽了下去,然后双臂将母亲的腰身紧揽住,

“母亲,你莫要难过。

爹爹虽没了,可母亲还有为安!

今后我定会以爹爹做榜样,做个如他那样文成武就的君子!”

小小稚子,这番话却说得异常笃定。

让阮珑玲感动之余,心中生出了无限的内疚与惭愧。

她不是没想过???无父养子的艰辛,所以这些年来,除了应对生意,她已对小为安倾注了全部的关心与陪伴,就是希望能稍微弥补些没有亲生父亲在身侧的遗憾。

可现如今看来,父亲这个位置的缺,是谁人都替代不了的。

亲生父亲分明就在京城,可小为安却只以为他去世了。

近在咫尺,却仿若天人永隔。

如此父不见子,子不见父……

有时候细想想,阮珑玲心中都觉得有些不落忍。

但不落忍又能如何?

可事已至此。

她早已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无论是五年前佯装浪荡。

还是五年后铁面拒婚。

阮珑玲早就将所有后路全部堵死,她只能朝着这条路这样走下去,一直走,走到生命的尽头。

小为安格外懂事。

他甚至都不敢多问,只浅浅问了这么几句后,就对父亲那两个字绝口不提了,甚至还打起精神说了几句俏皮话,来哄阮珑玲开心,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直接蒙头睡过去了……

阮珑玲踏出房门,抬眼就望见了高悬在天上的圆月。

她按了按腰间香囊中那块独属于王楚鳞的木牌。

那男人让她意料不到的事情有很多。

其中让她最想不到的,是他说为了她,竟整整五年都没有娶妻。

呵。

岂会?

怎么可能?

他定是在扯谎!

定是为了让她点头答应嫁人,才刻意这么哄她开心的!

可就算是真的……

王楚鳞,你知道么?

就算你为了我整整五年未娶…

可我也同样五年未嫁,从未再让任何男子触碰过……

我还生下了咱们的孩子。

他叫为安。

今年已经整整四岁了。

靠着扬州特色的美味菜肴,仙客来迅速在京城众多的酒楼中脱颖而出,成了各个名门贵眷们的常去之地。

今日休沐,春日阳光正好,许多官眷们都携家带小出门,或去京郊踏青,或去访友闲逛……停歇下来总是要寻吃食,仙客来便是个好去处,所以今日生意异常火爆!

阮珑玲照例在酒楼中统管大局,将仙客来上下酒楼全都巡视过一遍,又去后厨瞧了一遭……确认各处无误之后,她才斜斜靠在窗橼边,双目眺望着远方,似是在盼着什么…

阿杏瞧出了她的心不在焉,不禁蹙起眉尖啐了一句,

“东家日日望也无用,那是个没有心的,想必今后都不会来了!”

“呸!还说什么逢迎成妻,诚心求娶呢?不过被拒了一次罢了,这都整整五日了,那王楚鳞竟就连门都再未登过?他的诚心在哪里?莫不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杏那日就在天字一号房外候着,将王楚鳞的话全都听入了耳,现在真是越想越生气,

“东家,男人的话听听便罢。

那刘成济以前不也常说些甜言蜜语么?甚至还指天画地赌咒发誓呢!可最后呢?中了探花之后不还是将姑娘抛却脑后,另娶他人了?

那王楚鳞也一样!

他说他错了,说整整五年都放不下姑娘……可他说的若是真的,那这五年间,他为何从来都没回扬州瞧过姑娘一次?他并非不知道姑娘身在何方,住在何处……他哪怕人不来,可捎过一只书信,传过只字片语过来么?”

“哦,以前他只让姑娘做妾。

现在晓得五少爷中了状元,这才巴巴得上门来迎娶做妻,这不是趋炎附势?不是势利眼么?

他不来最好!

若是来了,奴婢必然要抄起扫把将他打轰出去!”

阿杏在一旁义愤填膺。

阮珑玲只听着,并未附和,却也并未阻止,面上的神情是木然的,一直未曾变过。

是啊。

王楚鳞再也没来过。

这就是答案。

她在期待什么呢?

五年前是她心狠斩断情缘。

五年后又是她再次拒绝了他的求娶。

她推远了王楚鳞一次又一次。

一而再,再而三。

他们拢共也就相处了短短一月,生出来的那些情意,能被如此消耗几回?

他还是别来了吧。

永远都不要来。

莫要让她…再拒一次。

此时。

楼下先是传来了一声惊呼,紧而就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使得仙客来上下九层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楼下的人群就开始骚动不安!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仙客来的掌柜丽娘子未经禀告,径直闯了进来。

她面色发白,满头大汗,眸光中尽是惊惧惶恐,见到阮珑玲的瞬间,仿若瞧见了主心骨,立即快步迎上前来,犹如抓救命稻草般,抓住了她纤弱的手腕,

“东家!大事不好了!出、出人命了!”

一听到“出了人命”这几个字,阮珑玲的脸色亦蓦然大变。

“莫要慌里慌张,究竟出了何事?你好好说!”

丽娘子浸**淫在酒楼行当十几年,并非是个没见过风浪的,心中虽还是七上八下的,可还是勉力稳了稳心神,将事情经过全都道了出来。

“一楼的荒字十五号桌翻了四次台后,来了一家六口人,有老有小,听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坐定之后点了几道菜。今日事忙,菜上得慢了些,这桌客人牢骚了几句,我上前好说歹说安抚了一番,原以为无事了…

可谁知将菜上齐之后,这一家老小用膳原用得好好的,后来那个小的先哭喊了声肚子疼,然后围坐在一起的那几个也捂着肚腹喊嚷了起来,我立刻就要上前去查看……

谁知…谁知才几息的功夫!那一家子五口人,竟就没了声响,七窍流血着倒在了饭桌上,我伸了指尖上前忘鼻息处一探,竟都没了气息!死了!”

“那一家子,只幸存了个去更衣方便,未曾动筷的妇人,她此时正在楼下嚎哭喊冤,让在场者为她做主呢…”

“什么?!”

阮珑玲脑中瓮然一响,眸光震动,身形都微晃了晃。

一家五口都死了。

都是刚用完了膳,就死在了仙客来的饭桌上?

那在场的京城百姓定会认为,是仙客来的餐食出了差错,藏污纳垢生了毒物,这才是人食之丧命!

可怎会呢?!

不可能的啊!

做酒楼最要紧的就是食材入口干净,那些鸡鸭鱼肉,瓜果时蔬…都是后厨经人采买之后,由专人检验过,最后丽娘子与阮珑玲都会再过一次眼的啊!

干干净净。

新鲜嫩绿。

哪怕是过了夜的食材,都会立刻处理掉!

怎会吃死人?!

“我们一家人不过是想趁着休沐吃顿好的,谁知仙客来这家黑心店,饭菜里竟然有毒!害得我们一家五口命丧黄泉!天爷啊……我爹今年才五十有二,侄儿才不过区区七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