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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存对于现在的生?活,实在是满意至极。他不仅在做个好?父亲,且还在尝试着做个好?丈夫,甚至愿意做个外人眼中的好?姐夫。

那?日?郑明存休沐在家,恰巧碰上?徐绍旬休回府,他便吩咐徐温云,命厨房准备了?桌好?席面,寻思着亲自陪他们三姐弟一同用午膳。

可谁知,膳桌上?的氛围,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融洽。

除了?徐温云如常以?外,徐温珍与徐绍都显得有些略微拘谨。

郑明存只当是他这个做姐夫的,平日?里不怎么与他们二人亲近,所以?他们难免有些放不开。

他惯例表现出些亲和的姿态来,先?是扭头,朝徐温珍温声道。

“妻妹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我之前得了?三株天山雪莲,那?东西对女子最是有益,滋阴补肾,美容养颜。之前云娘调养时?用了?一株,剩下还有两株,不妨就拿来给妻妹补身吧。”

徐温珍原本是在旁木着张脸,听了?这话之后,连连摆手拒绝。

“不必了?,我命薄,受用不起天山雪莲那?么贵重的东西,且这两年?在府中将养着,太医每每登府,也总会顺便给我号脉诊病,现下我的身体实在已经好?了?太多,也用不上?那?么多珍稀药材了?。

……珍儿多谢姐夫顾念。”

郑明存因着身患隐疾,多年?来确实不惜重金,搜罗来过许多奇珍灵药,所以?这些对他来说,委实算不上?什么。

且他既将这话说出了?口,便容不得人拒绝。

“便收着吧。

你原就是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养病的,结果这两年?多来,病倒没怎么养,反而帮着云儿忙里忙外地操持,又是陪着安胎,又是帮着做月子,也实在是费心,权当是我这个做姐夫的,给你的一点补偿吧。”

听郑明存这么说,徐温珍脸上?流露出些为难的神色,眼见姐姐朝她点了?点头,徐温珍这才?应了?,细声细气又道了?句谢。

紧接着。

郑明存又扭头向另一侧,面对徐绍笑道。

“你在国子监表现得很好?,样?样?都是绩优,尤其是写得一手好?文章,前些时?候做得那?首叹春呤,传颂甚广,众人抄阅,一时?间引得京城纸贵,就连国子监监正,都特来我身前,说你是颗好?苗子。”

徐绍今年?已有十七。

定坐在椅上?,气质沉静内敛,犹如春日?湖水,清风起波,却又蕴含了?无尽的力量。

“国子监中才?子众多,监正其实也不止夸了?我一个,且那?诗词,平仄也不尽完美,委实当不起姐夫这句夸。”

这番自谦的说辞,反倒愈发让郑明存对徐绍的好?感愈发添了?几?分,以?他的判断,此子今后必能成大?器。

说入阁拜相或许为时?尚早,可至少?入仕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凭着二人这层郎舅关系,今后在朝堂上?也可相互倚仗,相扶相帮。

“你前年?过了?乡试,只需为两个月以?后的会试做准备,这关乎你是否能鱼跃龙门?,所以?切记不可大?意。

无论是策论还是经义,若有不懂处只管来问我,碰上?要紧的学问,直接带上?府里的牌子,上?公署找我便是。”

徐绍倒没有二话,点头就应了?,不过道谢之后,便再也没说其他的话。

郑明存心中觉得有些奇怪,毕竟以?往,这两姐弟对他可是非常热络的,巴不得能多与他说几?句话,甚至望向他的眸光中,都透着十成十的崇拜。

莫非是多长了?两岁,所以?感情更加内敛了?么?这个念头在郑明存脑中转个弯,不过他也并未多想,直接吩咐开始夹菜用膳。

其实郑明存的感觉没有错。

徐温珍与徐绍,就是对他生?分了?。

自打徐温云难产,由他嘴中说出“保小?”那?两个字起,郑明存这个姐夫,就在二人心中就迅速掉价,形象完全崩坏。

那?日?发生?了?许多事,郑明存或觉得这个决策,只是其中无甚紧要的一桩,所以?已经浑然忘却。

可在姐弟二人心中,却依旧记得他说“保小?”那?两个字时?,是多么堂堂笃定,以?至于一直耿耿于怀。

他们并不知道太多内情,只意识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姐姐在生?死攸关之际,命悬一线之时?,是可以?被最亲密的枕边人牺牲掉的。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压根就没有任何发言权。

这对徐温珍来说,或许只是沮丧,而落在徐绍眼中,却化为了?他在功课上?的无尽动力——唯有变强,才?能有底气维护至亲至爱。

姐弟二人初来京城时?,人生?地不熟,所以?免不了?要抱着容国公府这块硕大?的招牌不松手。

可现在年?岁渐长,已经打算要从各方面逐渐摆脱掉容国公府,朝前走自己的道路了?。

姐弟二人对了?个眼神,都默契觉得现在或是最好?的时?机,于是由徐绍开口。

“姐姐姐夫,我与四姐姐自两年?前入京,期间就一直住在容国公府,其实我们两姐弟上?有父母,是断没有长住在外嫁姐姐家中道理的,且叨扰久了?,我们两个也心内不安。

这两年?我抄书,四姐姐刺绣,都积攒下了?些银钱,于是我们二人便合计着,去?外头赁间宅子,搬出去?住。”

徐温云头次听他们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傻了?眼,立马问道,

“莫不是下人怠慢你们了?,还是说谁嚼 舌根说三道四了??只管同我说,我必为你们做主,再怎么着也好?,如何能生?出搬出去?住的心思呢?不行的,我不答应……”

徐温珍立即握住姐姐的手。

“通府上?下对我们都很好?,不存在什么被怠慢,都是我们两个自己的念头。

其实早就该搬出去?的,可珍儿不放心姐姐,好?在现在月子也做了?,身子也养好?了?,辰哥儿也快两岁了?……再怎么着,也不能再赖在此处了?。”

郑明存听了?二人这番话,便知他们已是去?意已决,便也劝徐温云。

“搬出去?也未必就是件坏事。

绍儿今后要走仕途,常居在府中,对我自是没什么妨碍,没得还能博得个看顾妻弟的美名,可于他来说,外人看来难免有寄人篱下之嫌。

妻妹也是,她原本就是个软弱性子,再不出去?历练历练,今后去?哪儿都得被人欺负,你们姐妹二人就算再要好?,也总不能相守一辈子。

赁间相近的宅子,常来常往也是一样?的。”

此乃头次郑明存过问她的家事,不知为何,徐温云心中顿生?出些格外怪异且别扭的感觉。

其实这些话,不用郑明存说,她心里也全都知道,可奈何一时?间接受不了?,打心底里不放心,割舍不了?。

可弟妹都大?了?,今后必然都有各自的前程要奔,长呆在这荣国公府中,说是庇佑,其实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约束呢?

徐温云五味杂陈了?番,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可却也不得不放手,只抿唇道了?句,

“……那?至少?宅子的事儿,还是让我这个做姐姐的来操办吧。”

*

*

竟宁四十四年?。

初春。

离先?皇薨逝已过去?两年?。

皇上?李秉稹为表孝心的丧期,也已经服满。

次日?。

太后陆霜棠就在碧霄宫设下宫宴,特遣了?身侧最得力的苏嬷嬷,上?养心殿邀皇上?赴宴。

李秉稹到?了?一看,殿中已侯了?十数个文物百官,倒是什么年?龄阶段,什么官职品衔的都有。

甚至其中有好?几?个,是单论官衔,都近不了?他身的微末小?官。

李秉稹一时?间也不清楚太后罐子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依着安排,坐在了?居中的主位上?。

陆霜棠眼见人到?齐了?,便笑意盈盈道。

“诸卿大?可随意些,便将此处当做是自家府宅后院便是。”

“今日?唤诸卿来,倒也没有什么旁的事儿,不过皇上?忙于政务,后宫空闲已久,本宫平日?里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所以?特意寻诸亲来话话家常罢了?。”

此言一出,在场者瞬间明了?太后用意。

名为宫宴,实则是在搭台唱戏。

戏曲名称为“劝婚”。

其实也怪不得太后如此着急。

皇上?今年?已二十有六,这个年?龄若是在寻常百姓家,孩子何止是能打酱油,甚至是可以?学骑射弓马了?。

偏偏皇上?自己不着急,还不巧遇上?两年?丧期,终身大?事更是被耽误得没边儿了?。

“本宫或是年?岁渐长,这两年?愈发向往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的生?活。

素闻诸君家中,都有娇妻美眷,又是旁人眼中夫妻恩爱,一家和乐的典范,所以?本宫才?特请诸卿过来,想听你们分享分享,后宅中的温馨日?常。”

哦。

所以?在座的都是些鹣鲽情深,家庭和美的标杆人物,难怪瞧着在才?能方面,有些良莠不齐。

李秉稹微扬扬眉,心中了?然。

太后道完方才?那?一通,心中明白若是想让他们主动开腔,那?恐是比登天还难,于是干脆开始点兵点将。

她环顾在场一周,寻思着总要寻个与皇上?年?龄相近的后生?才?好?,于是将眸光落在了?右侧上?首位的郑明存身上?。

“郑少?卿,不妨你先?说。”

随着这一句,在场所有人,包括李秉稹的目光,都落在了?郑明存身上?。

李秉稹对郑明存颇有几?分印象。

若无记错,此人乃是容国公府嫡长子,他曾在起事登基前,于歪柳巷劝降郑广松时?见过一次。

头次见面,此人就莽里莽撞拦了?他的路,所以?李秉稹对他印象算不上?特别好?。

李秉稹转转碧绿扳指,眸底沉沉,一片幽深,到?要看看他究竟能胡扯通出些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