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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人情世故和政治敏锐性几乎没有,活似慈幼院里出来的,跟孝庄完全没办法比。

康熙想起太皇太后的话,心里哂笑,大概只随了皇玛嬷的彪。

他不理解,耿佳德金那样的狐狸性子,填房又不是什么良善的,怎么会养出一个这么古怪的女儿。

康熙继续问:“以你之见,老四废后一事,于前朝后宫乃至整个大清,有什么好处?”

耿舒宁头皮更麻,这方面真不是她擅长的,她只知道废后对她有什么好处,其他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可话不能这么说,耿舒宁努力转动脑筋,慢吞吞回话。

“回太上皇,以岁宁愚见,废后……可助万岁爷震慑朝堂,也能警示后宫安分守己,前朝后宫都稳了,皇上才能将利国利民的政策推行下去。”

康熙不算满意,他提醒:“你可知道,老四登基后到现在,还未曾选秀。”

“最迟明年,选秀势在必行,否则满蒙汉旗下再无法安稳。”

朝廷要打仗,不把将士们的大后方安排好,甚至不给将士们足够的动力,任凭将领再有本事,也带不好一群心散的兵。

“乌拉那拉氏被废,跟你做皇后是两码事,不说朕怎么看你,老四也不需要会阻碍他稳定社稷的妻子。”

耿舒宁微微怔忪片刻,她可能对政治不够敏感,亲人也没得早,但人情世故在摸爬滚打中也有自己的理解,并非一窍不通。

她努力按着策划方案的思路,从人心方面,思考废后的利益和影响。

“废后之后,乌拉那拉氏、瓜尔佳氏、索绰罗氏原本的利益可以拿出来重新分配,后位空虚,选秀也是各家必争之位。”

“为了争夺权势,朝臣们势必会对万岁爷更加忠心……如我阿玛这种对皇上忠心耿耿的臣子!”

“如若将来成了皇家姻亲,这些家族会彻底跟皇上站在一条船上,为皇上鞍前马后。”

康熙终于点点头:“还算没蠢到家。”

耿舒宁:“……”谢谢,新脑子快长好了。

康熙又道:“你可知,朝廷快要打仗了?”

耿舒宁惊了下,不是惊在要打仗,跟胤禛去北巡,他并未叫她避开,她知道这场仗不会耽搁太久。

她只惊在康熙会跟她提及此事,“这……这不是岁宁该知道的事情吧?”

废后还能说牵扯后宫,打仗这可是纯粹的朝政。

后宫不得干政这事儿还是老爷子和他老子敲定下来的呢。

康熙轻哼,“若是两眼一抹黑,将来打起来了,你该如何为胤禛稳定后宫和文武百官的后宅?”

“如果老四要御驾亲征,你该怎么劝诫,劝不住又该如何安排老四出行?”

康熙在位时,与早年那些相伴过来的后妃也会议论朝政。

他不喜欢后宫干政,是不愿意叫女子左右朝政,干涉帝王谋略,而不是希望后宫女子都成为睁眼瞎。

耿舒宁对康熙的看法稍稍改变了点。

看来老爷子也没那么封建,到底是被孝庄教育长大的皇帝,包容性还是有的。

她迟疑了下,指出关键所在,“您跟我说这些,是想叫我明白,这场仗打完之前,万岁爷不能封后?”

如果选秀是各家争夺后位的阳关大道,那么军功就是各家争夺后位时,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通天坦途。

为了让将士们铆足了劲跟准噶尔干仗,打完之前,将后位当作一块悬在猛兽眼前的肥肉,对胤禛更有利。

只是她不明白,“您是不想叫我为后,还是不想让我入宫?”

若把后位比作一块肥肉,前提得是皇上没有个心尖尖上的独宠。

康熙不置可否,只淡淡道:“宫中现在最高不过妃位,欲掌管宫务,贵妃之位对耿氏足够体面。”

“你既跟皇家有缘法,机会总比别的女子多,以老四的性子,早晚会许你后位。”

“想在后宫,在皇家立足,不能只看眼前,你皇额娘便是例子。”

当然,他听暗卫禀报过这丫头不做妾的说法。

她愿意继续在梁家的话,反正那梁辰大概是死在了湖广,连石文晟都没找到,在大清内忧外患解决之前,也随她去。

耿舒宁低下头安静不语,她觉得自己脑子长得还不够多。

是,如果胤禛只要她,贵妃和皇后之位对她没什么区别,她总会从贵妃之位晋升后位。

或者她儿子能争到皇位的话,她会成为整个大清最得意的寡妇。

但这不对,又回到了起点。

她又要变成完全依靠胤禛良心的附庸,她所有努力都会变成争取男人不变心的砝码。

不是说狗东西一定会变心,可她一旦忍下,就会变成不公平的开端。

如果遇到最坏的结果,胤禛为江山社稷,习惯委屈她,忽略她……这对敬业的四大爷来说不是不可能,那她会变得比乌拉那拉氏更可悲。

胤禛值得她用贵妃位切断自己的后路吗?耿舒宁一时想不清楚。

康熙也没指望能立刻叫耿舒宁转过弯儿,“这阵子你就跟在太皇太后身边,等想明白了再来见朕。”

耿舒宁慢吞吞抬起头:“如果我想不明白呢?”

康熙重新拿起古籍,轻描淡写:“那朕会用朕的手段,弄明白你那些缘法,叫你入梁氏祖坟。”

耿舒宁没被康熙吓到,甚至抬起头,入殿后第一次直视康熙,目光也无康熙预料的迷茫和瑟缩。

她露出个灿烂的笑:“您既认可我与皇家的缘法,应该知道,这并非一般人能遇到的,我能为大清做的也不止眼前这些。”

“也许太上皇您的手段……足够撬开任何人的嘴,可若我想死……哦不,我不想死。”她缓缓站起身。

“应该说,若有人逼我死,那我献祭自己,斩断仙人对皇家的庇佑,令大清龙脉尽断,国祚无法绵延,也并非不可能。”

若没有她这个变数,大清国祚也超不过三百年,还会成为古往今来种花人的耻辱开端。

大清亡不是什么坏事,只是哪怕是做梦,耿舒宁也不想叫这个世界线的百姓经受那么多苦难,就看这死老头好不好忽悠了!

因为知道正史,耿舒宁说这话的语气斩钉截铁,气势如虹。

以康熙和梁九功的眼力,都丝毫未察觉出她有胡说八道的迹象。

这叫康熙心底杀意和怒气更甚,他眯起丹凤眸,犀利扫向耿舒宁。

“你在威胁朕?”

“不……”耿舒宁云淡风轻上前一步,“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她忘了自己穿着花盆底,习惯脚尖用力,噗通一声铿锵跪在康熙面前。

“——说实话!!”跪地后,后半句才秃噜出来,两行滚滚热泪随之落下。

呜呜膝盖是不是碎了,这个逼装的好痛!

康熙:“……”

梁九功:“……”

耿舒宁跪得太干脆,声音太大,显得她刚才那些足以砍脑袋的话,倒像斗着狗胆说了真话,跪地请罪。

主仆俩一时间哑然,就,这丫头还能把狠话放得更怂一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