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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耿雪格外恭敬的话,她脑袋抬都没抬,只将站立不安的耿雪撂在屋子里。

小心翼翼给护腰收了口子,哼舒宁看着自己绣得那片……有点粗壮的竹子,朝着无奈的陈嬷嬷吐舌。

“这绣活儿还是得看嬷嬷,我实在不是这块料子。”

耿雪蓦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绣活儿做得好,可以替堂姐效劳。

她虽然从六品司记待遇被提到了五品司侍,但从长春仙馆到慈宁宫,都在坐冷板凳。

内务府不冷不热,连膳房知道耿舒宁的意思,每日里去提膳都要等许久,才能吃上半凉的饭菜。

耿雪有些委屈,她从来没想过害堂姐,最多也就是冷眼旁观万岁爷对堂姐的心思,堂姐为何要疏远她?

心里再多委屈,她也不敢说,且不说万岁爷,堂姐在太后跟前也是一等一的得意人,她得罪不起。

但她也没能把讨好的话说出口,被耿舒宁淡淡扫过来的一眼,把话重新堵回了嗓子眼。

耿舒宁放下护腰,淡淡看向耿雪。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格外像胤禛,叫人说不出的胆寒。

“你是不是觉得,人力敌不过天意,我过去的话,便只是空话,到底还是要凭着血脉被耿家摆布?”

耿雪不吭声,耿家的荣光,难道不是他们女儿家过活的底气吗?

“你能为了耿家和自己的前程,跟万岁爷出卖我出卖得毫无压力,在我面前跪一跪就够了?”

“明明发现了不妥,也全当不知,顶好我是成了娘娘,即便我死了,也不妨碍你继续为耿家效力?”

耿舒宁垂着眸子,自下而上平静看着耿雪,直到盯住她委屈的眸子。

可她凭什么要被耿家,被她耿雪吸着血往上爬呢?

要得到就要付出,她又不欠他们的。

“我成了娘娘之后呢?碰到差不多的情况,我的生死还是无关紧要吧?”

耿雪心里真真发寒,下意识摇头,“不是的……”

“我不想听你解释。”耿舒宁淡淡打断她的话。

“耿雪,我不该你们的,任何时候背叛都需要付出代价。”

“慎刑司走一遭,你也该明白了,若我有丁点的不妥之处,我死之前,你和你阿玛必定会死在我前头。”

耿雪呆住。

耿舒宁的眼神愈发冷然,她站起身,轻轻替耿雪擦掉不自觉掉下来的眼泪。

“我不骂你,也不会打你,叫一个宫人消失在深宫里的法子多得是,你猜耿家会不会为你张目?”

“这些日子也该尽够你冷静的,往后旁人有什么话,掂量着你自己的命够不够硬,再决定要不要传给我……听明白了吗?”

耿舒宁放在她眼角的手指冰冷,耿雪不自觉浑身哆嗦着点头。

“我,我……奴婢不该为了钮常在肚子里的孩子和大家过去的情分,就过来传话,奴婢知错了,往后再不敢任性妄为,还请堂姐……请姐姐恕罪。”

耿舒宁没说话,只拿帕子慢吞吞擦擦手指,坐了回去。

陈嬷嬷笑着起身,“我送耿雪姑娘出去,现在天儿黑得早,又下了雪,汤婆子可得早备着……”

待得屋里没了人,耿舒宁懒洋洋靠在炕沿发呆。

钮祜禄静怡的话她听懂了,这是约她去青玉亭说话。

因为苏常在小产,宫里现在风声鹤唳,不管因为什么,她也没必要掺和进这烂摊子里。

更何况,情分……呵,她还不如相信她和四大爷有缘。

*

耿雪的话,耿舒宁当作没听到,但钮祜禄静怡还是找了机会跟耿舒宁说话。

身子满了三个月后,十月底,钮祜禄静怡照常跟着皇后来慈宁宫请安,在小库房门口堵住了耿舒宁。

见着她,钮祜禄静怡笑得灿烂:“想见你一面倒是不容易。”

耿舒宁恭敬行礼,“不知道钮常在找奴婢,若是知道,奴婢去储秀宫就是了。”

钮祜禄静怡轻笑,“咱们之间没必要这么客套吧?”

耿舒宁微笑不语。

钮祜禄静怡又问:“可否单独与你说几句话?叫陈嬷嬷和宫女远远看着就是了,我不会拿自己的孩子陷害你的。”

耿舒宁沉默片刻,扭头看小库房里的陈嬷嬷。

陈嬷嬷带着小宫女,远远站到了廊子下头。

钮祜禄静怡的宫女也同样,站到了能看得见二人却听不到对话的地方。

钮祜禄静怡知道时间不多,没有废话。

“我知道瓜尔佳姐姐找过你,听我一句劝,苏常在的事儿,你不要在太后跟前说话。”

耿舒宁心下微动,不动声色抬头看她,“常在何出此言?”

钮祜禄静怡眉眼淡了些许,甚至透出些微嘲讽,并没有回答耿舒宁的问题,反倒说起旁的。

“先前万岁爷召我九洲清晏伴驾,召幸的时候少,倒更好奇当初你为何会去青玉亭,又为何要送我登天的造化。”

“太后千秋时的寿果凤柚,你是在值房里与瓜尔佳姐姐耳语的吧?此事瓜尔佳氏得了功劳,却无人知道与你有关,必定有人封了瓜尔佳姐姐的口。”

“前阵子在圆明园,据说有夜里招了贼,虽没闹出大动静,可我知道,万方安和也进过人搜查,茹古涵今也没能幸免,否则皇后娘娘不会一直暗中查探此事。”

耿舒宁垂着眸子,看不清神色,只是心里发沉。

钮祜禄静怡看着耿舒宁,笑得平静,“这宫里没有傻子,万岁爷对你的不同,瞒不过所有人。”

皇上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被越来越多的人察觉不可避免。

“你送我一场造化,我今日便想还你个情分。”

“事情比你想得要复杂得多,不管你还想不想出宫,若趟了浑水沾上脏污,以太后对万岁爷子嗣的看重,处置你与处置其他宫人绝不会有所不同。”

耿舒宁被逗笑了,抬起眸子冲她点头,“谢谢钮常在的提醒,奴婢定会谨言慎行。”

钮祜禄静怡反倒收了笑,她听出耿舒宁的不以为意,手抚上了自己的肚子。

“我今日这番话,不说全是为了你,可我敢拿肚子里这块肉担保,七分是为你好,剩下三分,也不是为了害你,至于要怎么做,你慢慢思量便是。”

她没再多说,冲耿舒宁笑了笑,招过自己的宫女来,施施然离了后殿。

钮祜禄静怡不知,陈嬷嬷身边的小宫女是御前培养出来的,耳朵尖,听了个全乎,低低跟陈嬷嬷禀报了。

等到小库房里没了外人,陈嬷嬷才小声问:“姑娘,可要老奴去查一查?”

耿舒宁笑得比刚才更放松,“不必,她不是叫我慢慢思量?先叫我猜一猜。”

“苏常在小产,瓜尔佳常在无辜与否不好说,可动手的,应该不只是一个人吧?”

陈嬷嬷了然点头,“在宫里想下毒好歹还有食物相克的法子,可要凑能迅速堕胎的药材,怕是九族都得在断头台上溜达两圈儿。”

小说电视剧里红花麝香夹竹桃等让人小产的手段不少,实则在宫里,想得到这些并不容易。

私自夹带东西入宫是足以满门抄斩的死罪。

神武门有尚功局的嬷嬷坐镇,宫女太监出入都要被严查。

唯一能进东西的西华门,甚至养了专门的御犬和试药兔,杜绝有不明之物入宫。

不是完全得不到,但哪怕一两红花,都得有个出处。

似嘎鲁代的宫女这边说不清楚,大致是手段高超能夹带入宫,或通过有头有脸的大臣和命妇想法子送入宫……

陈嬷嬷仔细解释着,“每每被发现,上到太医院和提督衙门,下至尚功、尚膳宫人,一死就是一大片,轻易不敢有人动歪心思。”

耿舒宁了然,她也是穿越后才发现,把孕妇撞倒,罚跪,落水……这些粗暴拿命往里填的手段,才是最常见的宫斗。

太后先前安排的精气嬷嬷都手脚麻利,也专门防着这一点,所以太后才会觉得苏常在蠢。

现在看来,耿舒宁眼神玩味,“听钮常在的意思,掺和的人还不少。”

她只是无奈,“我想不明白,怎么回回都有人想把我拉下水?”

陈嬷嬷笑:“钮常在说了,万岁爷对您的情分瞒不住人……”

耿舒宁轻嗤,“即便万岁爷对我……有所谓的情分,我所不明白的是,她们怎么都觉得我好欺负呐?”

陈嬷嬷不吭声了,姑娘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心狠的,手里自始至终也不过就那一条人命罢了。

耿舒宁若有所思看向陈嬷嬷,“嬷嬷也觉得我好欺负?”

陈嬷嬷抬头,看耿舒宁笑眯眯靠在门框上,雪后的冬阳叫她如画的眉眼格外清纯,可仔细看,弯起的杏眸里又闪烁着叫人不敢忽视的凉薄。

她有些拿捏不准,好话确是会说的,“姑娘的手段一般人不明白,可扮猪吃老虎也并非坏事。”

“嬷嬷说得是。”耿舒宁依然笑眯眯的。

“那嬷嬷可愿帮我?将来我身边定不会少了嬷嬷的位置,我给嬷嬷养老,叫您锦衣玉食,比寻常人家的老封君还风光。”

陈嬷嬷听得心生动摇。

她在宫里几十年,当年被万岁爷机缘巧合从一个庶妃手里救下,给万岁爷做钉子近十年,才走到了慈宁宫小库房管事嬷嬷的位子上。

虽然听起来体面,实则半点用处都没有,老了也不过是庵里去。

如果真能成为姑娘身边的得意人,一旦姑娘登高,将来老了被赏赐宅子和尊荣,日子绝对比眼前有奔头。

但这需要付出代价。

不用跟舒宁说,陈嬷嬷也知道,要得到这些,她得换个主子。

她为难地垂下头,“姑娘叫老奴仔细想想行吗?”

“不急,嬷嬷慢慢想,即便是拒绝,我也不会为难嬷嬷的。”耿舒宁笑着捧了给太后娘娘寻出来的鎏金镂空手炉,一步步从阴影里踏入明媚雪地里。

只不过,她会凭功劳,换个愿意认主的嬷嬷过来,代替不为她所用的人。

*

好在陈嬷嬷对耿舒宁的条件着实心动。

翌日傍晚,在耿舒宁用过晚膳后,关上门,她就跪在耿舒宁面前,给了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