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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则这会子,耿舒宁也是想不到,自己竟还有重温小时候大山里岁月的机会。

是的,她在树上呢。

死死抱着一根粗大的树枝,看着暗夜中不时有人来去,屏气凝神到浑身酸软,完全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因为她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人。

她也很清楚,眼下已经是她最后的退路,一旦有任何纰漏,她今晚就会带着耿家人万劫不复。

在紧张的夜色中,耿舒宁晃了晃神,忆起白日里的事情来。

*

造办处的秦进来长春仙馆,说人体工学按摩垫出问题的时候,是光明正大当着乌雅嬷嬷面儿说的。

乌雅嬷嬷听完,心里想着左右不过是小事,只要提前一日将东西完好无损送过来,实在没必要让太后跟着烦心。

所以乌雅嬷嬷好声好气跟耿舒宁商量,“造办处那边清静,这会子就在藻园后头,不会碰上多少人,不然姑娘走一趟?”

耿舒宁没道理拒绝,便笑着应了。

去造办处的路上很平静。

只是进了造办处以后,秦进就叫人借着万寿节安排出了纰漏的理由给叫走了,只安排了小太监伺候着耿舒宁喝茶。

耿舒宁不是笨人。

后世一个女孩子想登高望远,骨头越硬,经历的挫折便会越多。

想要接业务,策划不只是要做好方案就行了,还要懂得应酬,有许多客户的痛点都是在酒桌上谈出来的。

而酒桌上最不缺的,就是各行各业的潜规则和微妙氛围。

喊她过来解决问题,却又不急着叫她去面对问题,将她撂在一旁,耿舒宁凭着上辈子吃过的亏,也有了不妙直觉。

秦进有九成九可能,是在拖时间。

她只等了半个时辰,茶水点心分毫未动。

半个时辰后,耿舒宁起身要走,对着小太监也客客气气。

“若是秦副总管确实忙,我这便回去禀报太后,还是安排旁人来做垫子,毕竟是给太上皇的东西,耽搁不得。”

小太监急得转圈,却不敢叫耿舒宁走,只哭丧着脸求。

“姑姑稍等等,奴才这就去禀报秦总管。”

“若您就这么走了,奴才会被打死的,求您稍等,一会子功夫就得。”

耿舒宁无意为难他,淡淡点头,“去吧,我等你一盏茶功夫。”

小太监撒腿就跑,秦进很快满头大汗地捧着垫子进来了。

“耿女官见谅,着实是苏总管亲自问话,奴才不敢耽搁。”

“耿女官且看,这垫子上下两部分好做,绣娘也已缝合在一起,可是请了与太上皇身形相似的人坐上去,却总觉得腰背不舒坦……”

耿舒宁见秦进这着急模样,一时拿捏不准到底什么情况。

可她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没吭声,只低头去看垫子。

发现问题后,耿舒宁就确定了,她今日走这一趟,一定有鬼。

她只不动声色指着连接处,把除了瞎子都能看得出的问题指出来。

“我给你们的图纸,坐垫和腰垫是分开的,要是缝合在一起,连接的地方就要放出来两寸,否则会占用原本的地方。”

秦进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都是我忙昏了头,倒是忘了跟绣娘说这一点。”

他赶忙掏出个荷包往耿舒宁手里塞,“劳烦耿女官跑这一趟,实在是对不住。”

耿舒宁不动声色躲开秦进的碰触,只笑得温和,“都是给主子办差,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

“若秦副总管没事儿,我这就回去了。”

秦进也没再拦,苦着脸拱手:“我送耿女官。”

耿舒宁提着心出了门,没给秦进任何靠近的机会。

一出门,她就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长春仙馆。

可刚走几步,就有个看起来略有些眼熟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拦住了她的路。

太监掏出自己的腰牌,说话很是和善。

“耿女官,万岁爷有令,请您去一趟九洲清晏,劳烦您跟咱家走一趟吧?”

耿舒宁仔细回忆半天,蓦地记起来,这是上次赵松带人去慈宁宫提她去养心殿时,跟在赵松后头的一个太监,确实是九洲清晏的人。

秦进还站在门口探头探脑,一脸不怀好意的模样。

这太监也带着人,完全堵住了她的去路,耿舒宁知道,不能闹起来。

一旦动静大了,叫人知道皇上要见她,后面的事情无法控制。

虽然不知道那狗东西怎么又突然犯病,从不理不睬又到提人,先过去一趟,跟伺候太后一样敷衍过去,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耿舒宁无奈跟着这人走。

但刚绕过藻园,她就发现了不对。

因为在内务府耽搁了会儿,入了秋日头渐短,这会子天已经有些昏暗了。

可到底还有夕阳尾巴在,她很快就分辨出,这太监带她走的,不是去九洲清晏的路。

而原本跟在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看着她,即便在落日余晖中,眼神也锐利得仿佛面对即将猎杀的猎物一般。

她突然明白过来,今天这一遭,算计是落在何处。

可,逃跑是来不及的。

三个人的脚步之稳,让她心下清明,这些人跟曾在青玉阁拦她的那些暗卫一样,有功夫在身。

逃不了,只能绷着心神,仔细回忆自己今日小两把头上的首饰。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被推进一个看起来有些荒凉的阁子里,耿舒宁飞快从头上拔下太后赏的点翠簪子,匆忙拢进衣袖里。

那太监逆着光,站在黑暗的阁子门口,看不清笑意,却听得出语气森凉。

“耿女官是个识相之人,只要你老老实实在这里过上一晚,咱们也不会伤了耿女官的性命。”

“若您不知好歹,咱家手下人没个轻重,叫您缺个胳膊腿儿的,抑或伤了脑袋,您到了九泉之下,可别怪咱家心狠。”

耿舒宁心下急转,苍白着脸满脸愤恨,“到底是谁安排你们将我抓起来的?”

“你们可想清楚了,若太后发现我出了事儿,定不会饶了你们!”

太监眼神不屑:“耿女官做了什么事儿,自个儿心里不清楚?”

“与人私通的贱货,还盼着万岁爷和太后为你做主呐?”

耿舒宁抓紧手中的簪子,咬着牙没再吭声。

比起骂别人,她更想骂自己,甚至给自己两个耳刮子。

原先她觉得,佟思雅她们没办法往她床上塞男人。

她觉得,吃过好几次亏,她已足够重视后宫里这些女人,也足够小心谨慎。

她还觉得,只要她不再做错任何事,就算旁人有万般算计,总不能叮她这个无缝的蛋。

现在她才明白,上辈子的那些潜规则,在这个视人命为草芥的世道,丝毫无法相提并论。

哪怕太监什么有用的都没说,耿舒宁也能想得出来,今天这一遭,与佟思雅甚至穆颖脱不开干系。

甚至……跟皇上在前朝的所作所为也有关联。

那些权贵们,为了权力厮杀,自己这个草芥,生死再不由自己做主。

没过多会儿,阁子里起了烟。

耿舒宁闻出,是蛇床子和依兰香的味道,她没防备吸入了两口,身体立刻就起了躁动。

是特别浓郁的混合香,伴随着‘吱呀’一声门响,沉重的步伐声,略有些急切地闪进门内,精准朝着她的方向扑了过来。

耿舒宁一声都没吭,像是吓坏了一样,躲都没躲,由着对方将她扑倒在地。

在地上摩擦的痛,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外头响起了锁链声,是有人在锁门。

耿舒宁忍着对方凑在她脖颈前的恶心动作,甚至还略有些迷乱地搂住对方,将来人的脑袋死死压在自己怀里,而后——

“噗”的一声轻响,耿舒宁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听到了刺入皮肉的响声。

但对方闷哼的声音她听得真切,对方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力道也格外分明。

耿舒宁在黑暗中瞪大眼,毫不犹豫拔出簪子,再一次扎进对方脖颈儿,感受着温热黏腻的触感落在身上,始终未曾出声。

不知道过去多久,感觉到身上再也没了动静,她才放开自己粗重的喘声,踉跄着起身。

不知道撞倒了什么,耿舒宁知道媾和什么动静,疼痛也不再忍着声音。

门口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心知里头是成事了,勾着唇放松了些许。

便没听出,在磕碰和喘息声中,响起了微微的‘吱呀’动静,像先前开门的声响。

耿舒宁完全顾不得多想,昏沉得喝多了酒一样,晕晕乎乎中脑子反而更加清醒。

蛇床子和依兰香本就有跟酒一样的作用,她上辈子与小狼狗一起试过,非常有助于头脑风暴。

所以她很冷静地僵着胳膊,脱掉外头的旗装,使劲拧干上面的湿润,免得血流得到处都是。

她只记得自己打开了窗户,利落翻出去,用旗装包住脱下的绣鞋,无声跑出去几百米。

看到高大粗壮的大树后,耿舒宁干脆利落地爬上去。

往上爬的时候,耿舒宁心里还带着股子狠劲,甚至发散思绪想着,除了杀人是第一次,甭管翻窗还是上树,可都是她打小做惯了的事,绝不能在这里掉链子。

她顺利上了树,还爬得很高。

搂着树枝固定住自己后,耿舒宁才感觉出,自己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得厉害。

这具身体毕竟不是她上辈子锻炼过的身体,她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到底是怎么上树的。

她努力咬牙坚持着,昏昏沉沉想着,如果掉下去,或者发出动静被人找到,她的穿越之旅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