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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要在暗中引导下舆论,大家就都知道其实是他救了郡主,偏他本人什么都没说,这不显得他品性正直吗?既然他这么正直,(那在他的设想中)肯定没有人猜到是他算计了郡主。郡主只以为他是救命恩人,说不得一颗芳心自动就挂他身上了。

詹权:“……”

詹权把口供丢在一边,这样的蠢人啊,合该户部尚书有这一劫。

说起来,冯公子之所以要算计昌华郡主,竟然和现在试行的选官制度有一点点关系。从某种角度来说,冯公子算是栽在万商身上了,毕竟那制度最先是她提出的。

冯公子其实是嫡次子,作为小儿子,从小被家里的长辈溺爱。他上头还有一个大哥,冯大公子才是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冯大公子也参加这届恩科了,名次在二甲前列,其实已经相当不错,但到底不如状元、探花那么显眼。为了给大儿子铺路,户部尚书在暗中进行了某些利益置换,冯大公子最后没进清风院,而是被督察院要走了。

因为全新的选官制度,冯大公子迟早要外放。那外放是不是该找个好地方?最好是那种容易出政绩的,最好又能和当地势力联合,这样冯大公子肯定能顺利调回京城。而自古以来与其他势力联合的方便法门就是联姻。但冯大公子已经成婚,妻子的家世也不低,他们夫妻孩子都生了,不可能停妻再娶。于是家里打算用嫡次子联姻。

反正冯小公子无甚出息,要是和地方势力联姻顺利,他也算为家族做贡献了。

冯小公子却觉得非常不高兴。凭什么大哥娶了京城贵女,我却要娶地方上的?关键是在他看来,他本人没法从联姻中得到一点好处,全然就是在给大哥铺路。冯小公子很生气,明面上什么都没说,私底下却想自己密谋一桩婚事。挑来拣去地就选中昌华郡主了,因为她没有父兄,娶了她就相当于接手了她全部财产,绝对不会亏呢!

这般算计简直无耻至极。

詹权顺利拿到了口供,在这么一点时间里,整个京城都为这个案子动了起来。

冯公子从四锦园被押走时,有人第一时间给尚书府传了信。尚书府觉得巡捕营好大的胆子,直接点了家丁冲到巡捕营要把冯公子接走。詹权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找人把巡捕营大门守好了,来一批家丁就抓一批家丁。使人冲撞衙门,这是罪上加罪。

而尚书府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表现,当然是因为户部尚书本人并不在家了。

他正在办差。

好巧不巧地,户部尚书正好被皇上留在宫里开“小朝”,即便是家里人想要给他传信,也没法把信送进宫去。皇上还真不是故意的,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算到昌华郡主参加个赏花宴还能遇到糟心事,确实是有重要事情召集重臣开会,叫大家集思广益。

家里人没法给尚书传信,又担心冯小公子在牢中吃苦,这不就使出昏招了吗?

等那些去巡捕营里闹事的家丁都被关起来后,又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小朝才终于结束。户部尚书从宫里出来,走过某段长长的甬道时,正好看到几个武勋不知为何穿了正式的朝服,正要往宫里去。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位武勋狠狠瞪了他一眼。

户部尚书只觉得莫名其妙。

待出了宫,立马就有家里的小厮迎上来,说巡捕营欺人太甚如何如何的。户部尚书的思路倒是没有被小厮带着走,脑子里莫名闪过了那几个进宫的武勋的身影。在他的追问之下,小厮才支支吾吾地说昌华郡主陷害小公子,小公子气不过才骂了人。

竟是到了这种时候都还只是想着要把事情糊弄过去。

但凭户部尚书的心计,他还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猫腻?

他似乎知道武勋为何进宫了。

户部尚书面色一变:“坏了坏了!”

他知道自己这次要因为小儿子倒霉了。但以他的心性,他觉得倒霉是一时的,这事还在可控中。他没想去巡捕营捞小儿子,反倒是觉得让逆子在牢里吃点苦挺好。他打算回去写请罪折子。回头折子递上去,小儿子也受了苦,这事应当能平息下去。

但他哪里知道,武勋们这次空前团结。

刚才进宫的那些武勋还只是第一批,是最先接到消息的,而其他武勋正陆陆续续地接到消息。都等不到第二日上朝,这天的傍晚,武勋们就三三两两跑到宫门口。

有些甚至刚从酒席上下来,整个人喝得晕乎乎的,脸上潮红未退,看上去很不成样子,但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很硬。有人扯着身上的朝服说,兄弟留下的孤女被人欺负了,他们哪怕是拼着爵位不要,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若不然真是枉为男人!

事儿本来确实不大,但被所有武勋这么集体一掺和,迅速演变成了大事!

冯公子算计了郡主,却还要无耻地对着郡主破口大骂,他所犯的不敬之罪可以说是小儿无心,稍微松松手,倒是也能遮掩过去。但武勋会给你这个机会去遮掩吗?

绝对不可能!

武勋们宫门口闹出的动静又传回了巡捕营。

老油条们看向詹权的眼神瞬间又变了。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小子年岁不大、品行正直,万万没想到你竟然靠着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案子把全城的武勋都扯进来了!

关键是从你押送冯公子下狱到现在,才过去半天啊,全城的武勋就都动了。

詹权也被这样的发展惊动了。他沉默片刻,道:“我只是秉公执法而已。”

武勋那边真不是我去策动的!

老油条们一个个笑得和蔼可亲:“对对对,你只是秉公执法,秉公执法好啊,哈哈哈,我们都要秉公执法。”背过身去,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呸了一声,信了你个邪!

这小子惹不起!

又过三五日,全京城都知道了这事。

宋书生……就是詹木舒的那位好友,他这些日子除了改编杂戏,也没有完全闲着,偶尔去招牌上镶了白兔子的书铺里补充一些笔墨,就这样认识了几个落魄书生。

说是落魄书生,就只是在钱财上紧缺一些,但能和宋书生相交,才华都是不错的。他们肯定还是想要通过科举去当官,因此十分关注时事,聊天话题大多是这些。

这户部尚书的公子大不敬、武勋们集体出动,自然很值得一说。

不知道别的读书人如何,至少和宋书生相交的这帮落魄读书人,他们这次全都站了武勋。他们觉得武勋们的行为非常感人。在他们看来,欺负孤儿寡母是最令人不齿的,冯公子算计女人名节,更叫人不齿了。武勋们却是有情有义,值得大书特书。

其中一人还忍不住念了几句讴歌忠义的诗句。

唯独宋书生一句话都没有说。

“宋兄在想什么?”有人问。

宋书生像是猛然惊醒,眉头轻轻舒展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丢出一个大问题:“我在想……襄国公是谋士吧?他生前其实不曾打过一场仗。虽然被追封为襄国公,但他并非武勋。如果他有幸活到现在,他应当是文臣中的第一人。”

读书人们:“!!!”

是啊,纵观襄国公一生,他做的都是文臣的事啊!

所以现在武勋是在为一个已逝的文臣出头?他们视文臣留下的孤女为亲骨肉?

一时间,这帮读书人全都目光闪烁。

如他们这样的落魄文人,若是始终扒不上世家,那么扒上武勋,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