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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卿一连病了几天,也不见好。说意外也不算意外,他从小就不是太健康的孩子。小学时他不吃饭出早操会昏倒,上体育课跑步会呕吐,医院也去看过几次,说是先天不足,青春期营养跟上就好。当年杜守拙把他接来家里照顾明面上也是这个原因。

他刚来的时候,还比杜秋矮半个头,手里捏着衣摆,女孩般的清秀。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他拼命,白天上班,晚上应酬,一天只睡四五个钟头。姨妈也回忆,他在美国时就习惯了这么熬,一面实习,一面打两份工,还在凌晨守着钟,开网课辅导国内学生当留学顾问。

杜秋知道,他的底子早就熬虚了。原本倒不觉得他又多像林怀孝,这么一病,倒确实在沉痛处看出相似来。她看他是可怜又可恨,习惯使然,还是拿着蜂蜜牛奶去房间里看他。

狄梦云也在房间里,穿一条白裙子坐在床边,与他小声谈笑。他看着还很虚弱,咳嗽却阻不断他望她的眼神,就是看到杜秋进来,他故意摸了摸狄梦云的手。

杜秋不做声,只是端着杯子走近两步,俯身对他道:“怎么又病了,想家吗?要叫你妈妈来看看吗?”

“这里也是我家。”

“要喝一口吗?甜的。”她把杯子搁在床头柜。

夏文卿笑道:“让我女朋友来就好。这么麻烦你,我心里过不去。多不好意思啊。”狄梦云闻声,把杯子凑到他嘴边,喂他喝了两口。虽然擦了擦,他依旧嘴角沾着一小块奶痕。

“对了,还有个好消息,你知道一定很高兴,我要订婚了,你一定要祝福我啊。来,她该怎么称呼你来着?嫂子?”

“大姑姐。”杜秋偷笑了一下,倒不是强颜欢笑,实在是觉得他的脸很滑稽。面颊上还有压出来的印子,红一块,白一块。

或许当真是血缘的玄妙莫测,每每她觉得该对他生气时,一转念,又把他当赌气的孩子看待。

“那快点叫啊,总叫你秋小姐可太生疏了,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

狄梦云夹在他们中有些尴尬,也不说话,只抿着嘴欲言又止。

“叫不出口,以后再说吧。”杜秋笑笑,抽了两张纸巾给狄梦云,道:“记得给他擦擦。”

杜守拙不在家里,这几天他总是借口说散步,其实是偷着见姨母了,杜秋也不戳破,下楼去厨房叫了碗面。杜守拙回来时,她正坐在主位上吃面。见女儿占了自己的位子,他多少不舒服,可毕竟是件小事,他也有心虚的地方,就没有发作,只是静静看着杜秋吃面。

她以前总是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自从结婚,倒确实好了不少,还加了一小碟牛肉,放在面里当浇头。

杜守拙没话找话,道:“你看过文卿了吧?”

“嗯,小毛病而已,多睡觉多喝水,会好的。”

“他这孩子也不容易。其实也算是你妈娘家唯一的血脉了。”杜秋抹了抹嘴,面无表情扫了父亲一眼。“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多照顾他一些。”

“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的。”她又继续低下头吃面。

“我是这么打算的,公司的股份分给他 1-2%,肯定不会影响到你。以后大股东有刁难你的地方,都是一家人他也可以帮帮你。”

“你不用问我的意见,爸,这是你的钱,你想怎么用都可以。”

“你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情愿。”

“没有啊,我和文卿也挺好的,我觉得给他股份可以,甚至连房子都应该给他一套。他总是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上下班也吃力。东面那套大平层给他吧,新楼盘,住着也舒服。”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对啊,我没必要说假话,我又不讨厌文卿。”杜秋的表情依旧是淡的,她以前也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人,但杜守拙总觉得她陌生了许多。她格外明亮的眼睛像她母亲,却又更冷,直勾勾盯着他,像是旧日的亡魂在那一刻为谴责他而借尸还魂。

杜守拙立刻错开了眼神,又觉得是过虑了。杜秋好像是很真心为表弟着想。她终于把面吃完了,碗比她的脸都大。

“你最近好像胃口很好。你的老毛病也不再发作了?”

她颇心满意足地笑了,“厌食症很久不发作了,爸,你以前说的对,只要人想开了,就什么事也没有,我现在全想开了。”

“那叶春彦孩子的事呢?你们是准备改姓还是再要一个小孩?”

“我准备和他离婚。”杜守拙一吓,险些以为听错了。但杜秋脸色丝毫没有玩笑的样子,“我认真想过了,与其你看到春彦不开心,处处针对他。还不如我早点让他走,彼此都留些脸面。没有父母支持的婚姻总是不长久的。”

“真要反对,我为什么要同意你们结婚?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他脾气不好,可他只要低一低头,你们是能过日子的。再缓缓吧,夫妻间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杜秋暗笑,她已经看透父亲了。他在家里立威,无非是用的似是而非的把戏。好的也要挑出三分错,错的也要找出两分好。就是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战战兢兢去揣度。可把戏她已经玩透了,可惜也玩腻了。比他更极端些就好,他反倒要怕。

她起身道:“可我已经把离婚协议寄给他了。算了,听天由命吧,他要是真的签字了。说明我和他的缘分也尽了。”

她转身往外走,杜守拙要拦也拦不住。夏文卿出来看动静,靠在二楼的栏杆上。杜秋对弟弟挥挥手,又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框,正正好好,把他圈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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