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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出来游玩的人太多,哪怕是一向宽敞的朱雀大街都略有些拥挤。穿着各色新衣的男女老少、坐着香车宝辇的郎君贵女、挑着竹担在沿路叫卖吃食的小贩……此时此刻,这些人同聚街道、共赏花灯,不分贫富贵贱地尽兴享乐,使得长安每一处主要街道都热闹非凡。

在长安本土人士谢青章的带领下,三人先去到安福门外,慕名欣赏了一番高达十数丈、由四万多盏花灯组成的华美灯轮,又观看起灯下数千名宫女以及寻常女郎载歌载舞。①

面前,灯轮的亮光照亮此片夜空,映出灯下数位女郎的姣好面容与曼妙舞姿,悦耳、整齐的歌声环绕四周。此时此刻,孟桑又一次惊艳于长安的熙攘繁盛,面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表演,感叹华夏传统文化的迷人,心中不由笑道——倘若后世的广场舞能有这个架势,想来年轻人们对此也是喜闻乐见的。

他们前方还隔着一些人,孟桑与谢青章个子高,自然可以越过乌泱泱的人头瞧见里头的歌舞。而年仅七岁的叶柏只能看见面前一堆裙摆、圆领袍,听着耳畔众人的喝彩声,不由郁闷地叹气。

就在善解人意的杜昉欲要上前,将小郎君举起来时,谢青章率先开口,含笑问道:“叶小郎君,你来我怀里看花灯和歌舞,可好?”

闻言,叶柏立马想起不久前跟踪孟桑他们时的尴尬场景,明明心中跃跃欲试,可难免还是有些不自在,眼底漾出些许羞涩。

他拿捏不定,朝着孟桑投去征求意见的目光。

孟桑笑了,摸摸他的脑袋:“今日过节,随心即可。”

顿时,叶柏的心定了,深呼吸几口,晃了晃谢青章牵着他的手,强忍着不好意思道:“麻烦谢司业了。”

谢青章一边摇头,一边将人接到自己臂弯上:“不麻烦,记得坐稳、扶好。”

除了叶简之外,还没有其他男子会愿意这样对叶柏。一时间,叶柏对谢青章的好感剧增,他小心翼翼地搂着对方的脖子,小脸蛋略微有点红,软声道:“谢家哥哥,谢谢你,你……你真好。”

孟桑等人不禁莞尔,而谢青章温声道:“不必客气,看花灯吧。”

“嗯!”叶柏的眼睛亮亮的,扭头望向前方。

他自小跟在叶怀信身边,从未被允许在上元节出来游玩。叶简夫妇心疼儿子,便也在府中陪伴,偶尔会偷偷带些小灯去逗他开心。

故而,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郎君,看见前方的歌舞、巨大灯轮后,眼睛都瞪直了,忍不住大声惊叹:“好好看呀!”

孟桑与谢青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翘起唇角。因着叶柏被谢青章抱在左臂,所以站在右侧的孟桑不动声色地靠近一些。

她看似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花灯,实则在重重人群的遮掩中偷偷摸摸地伸出左手,不动声色地拽了拽谢青章的侧面衣裳。

谢青章一愣,偏移视线望过来。

而孟桑一脸正直地回望,静静用口型比划——阿章,牵手。

借着灯火,谢青章看明白她无声说了什么,紧张地扫了一眼周围,然后佯装淡定地放下空着的右手,主动牵起心上人暗中递过来的柔软手掌,耳廓泛红。

感受着二人十指相扣,孟桑面上笑意更浓,眼中写满了餍足。她略微撇开一些,先是抽出大拇指,坏心眼地在谢青章温热的掌心挠了挠,然后才紧紧回扣住对方。

此举,惹得谢青章心中越发生出悸动,无奈又纵容地扫了旁边人一眼,摇头一笑。

桑桑呀……

上元节的热闹还有许多,三人在安福门逗留片刻,看够歌舞之后,继续沿着街道往旁边走,准备去最热闹的东西市观灯。

沿街竖起一座座灯楼与灯树,有平康坊名妓站在花车上轻歌曼舞、吹拉弹唱,也有擅长杂技百戏的艺人在表演,一样样摄人眼球的精彩杂耍惹得叶小郎君不停发出惊呼声。

三人且走且停、且看且笑,偶尔钻进人群中看杂耍,偶尔站在街边笑看妩媚漂亮的乐妓坐着牛车路过。有时经过花灯架子或者摊子,孟桑和叶柏看重某一盏花灯了,三人便会凑过去猜灯谜。

有谢青章在,不一会儿,孟桑与叶柏的手里都提着造型不一的花灯,而身后杜昉和女护卫的手中也各自拿着两三盏。众人一路走过来,惹来不少路人羡慕的目光。

孟桑身为庖厨,本身也是个吃货,一瞧见街边卖的小食就走不动路,笑眯眯地凑过去买吃食。

几步外,有些玩累了的叶柏被谢青章抱着,一副欲睡不睡的模样。扫见孟桑离开后,小郎君陡然记起自家姑父的重托,清醒许多。

他紧张地关注着孟桑的一举一动,然后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谢青章的衣领,惹来对方询问的目光。

叶柏清了清嗓子,小声问:“谢家哥哥,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谢青章一时猜不出对方要问什么,笑道:“你尽管问。”

“咳咳,是这样的……”叶柏言简意赅地将外人的闲言碎语说了出来,然后就像问孟知味那样,认真地看向谢青章,“所以,谢家哥哥你在意吗?”

谢青章怎么也没料到小郎君是要问这个,他看着不远处精神抖擞地观摩摊主炸粉果的孟桑,笑了:“有你阿姐相伴余生,已经是一桩幸事,子嗣之事随缘便好,不必强求。况且……”

他顿了顿,想起自家阿娘怨念多年的模样,笑意更甚:“我更喜爱像桑桑一样娇俏可爱、明媚动人的小女郎,很想瞧瞧小阿桑是何模样呢!”

叶柏忐忑的一颗心安定下来,刚想说些什么,余光里就扫见孟桑举着几只签子过来,当即闭上了嘴巴。

孟桑将手中吃食分给其他四人,瞄了一眼叶柏,随口问:“方才在聊什么呢?”

在叶柏心里打鼓的时候,谢青章温柔地望向她,笑道:“在谈一桩至关重要的大事,日后寻着机会再与你说。”

孟桑也不怎么在意,应了声“好”,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招呼:“快尝尝,我特意挑了一个手艺最好的摊子,这粉果一定好吃!”

说是粉果,也有称之为焦糙、焦圈的,甚至于皇太后偶然提及汤圆一物后,民间偶尔也会唤它炸汤圆。粉果与汤圆的做法大致类似,不过前者较之后者,多了一步下锅炸的步骤。

刚做好的粉果,小巧可爱,尚且冒着热乎气。经过煎炸,外皮已经变成了不均匀的金黄色。一口咬上去,外壳的口感略有些粗糙,散着油香,而内里却一片雪白,无比软糯,很有嚼劲。

最里头的馅料品种不同,孟桑给大伙挑了红糖、干果和鲜肉三种馅——红糖馅的,咬开后已经化成了液体,须得立即凑上去吸吮,以免滴出来;干果内馅,吃着香味浓郁,各色果干混在一处,吃来口齿生香;而鲜肉馅吃在口中,每嚼一下都能感受到肉汁在溢出,豚肉的香气绵长而动人。

这些不同内馅的粉果,各有各的风味,各有各的独到之处。

众人一边品尝不同小食,一边顺着人群继续往下走。

不多时,困意上头的叶柏打起了瞌睡。谢青章没有将他转交给其他人,依旧亲自将人抱在怀里。

听着小郎君半梦半醒时,口中含含糊糊道出的呓语,谢青章细心分辨片刻,忽而温柔一笑。

他与孟桑对视一眼,继续并肩朝前走。

今夜,长安城灯火通明。

上元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