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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孟桑却被这一问勾起许多莫名情绪,心思老是会分神到玉佩和它的主人身上。

谢青章啊……

黑暗之中,师徒二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一会儿话,随后抵足而眠,沉沉睡去。

翌日,孟桑听着更声醒来,轻手轻脚地去灶上烧了一锅热水,随后才回来唤阿兰起床。

阿兰起身时,面上还带着羞赧之色:“我睡得太沉了……”

“这是好事呀,毕竟往后也是你的家,”孟桑笑吟吟地将百味食肆庖厨的衣衫递给她,“换上吧,咱们赶紧洗漱完,该去食堂了。”

阿兰点头:“嗯。”

离家之前,孟桑取出早早备好的契书,交给阿兰。

这契书本就是孟桑按照尽量优厚的待遇来写的,阿兰识得几个字,看清上头所写的工钱数额后,不禁咋舌。

她头一个想法就是推拒:“不,师父,这月钱给得太多了!我原先在食堂做帮工,一个月也才三百文。”

孟桑扬眉:“阿兰,你是我的徒弟,尽得为师真传,一个月拿六百文怎么了?”

“不必惊慌,百味食肆其余庖厨的月钱大多也都是这个数目。”

孟桑理所当然道:“等到你真的能独当一面了,为师还想把你的工钱再往上提呢!”

在孟桑的竭力坚持之下,阿兰最终还是签了这份契书,随着孟桑去食堂做活。

等到监生们快用完朝食时,身着常服的谢青章从食堂门外走进来,轻车熟路地去百味食肆这边买了一份杂粮煎饼,又去隔壁领了一碗豆浆。然后,他去到孟桑与叶柏所在的桌案,寻了叶柏旁边的空位坐下,神色自若地与二人打了招呼,用起朝食。

叶柏:“……”

谢司业,你这一套动作真的好熟练啊。

孟桑则佯装镇定,催促叶柏赶紧把剩下的豆浆喝了,接着扫了一眼四周。

他们坐在角落处,周边监生都在各自说着话,没人往这边瞧。

孟桑舒了一口气,取出玉佩,将之稳妥放到谢青章面前:“昨日谢谢你了。”

谢青章咀嚼杂粮煎饼的动作停了一瞬,非常自然地收好玉佩,浅笑道:“应当做的。”

“哦,嗯……”孟桑点头,也不晓得说啥。

她莫名有些“不自在”,于是死盯着叶柏用朝食。

叶柏:“……”

不是,谢司业原来也会笑着说话吗?

而且,为何你们俩之间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氛围?

孟桑看他再度停下,瞪了一眼:“快吃!”

叶柏努了下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随后乖乖把豆浆喝完,拎起小书袋去上早课。

离去前,他还偷偷瞄了一眼谢青章,只觉得自个儿这心里头的滋味挺复杂。

一个是自己钦慕的榜样,家世显赫;一个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家世寻常。

若是他俩当真成了,日后彼此之间有了不愉,那桑桑也没有谁来帮她撑腰呀!

叶柏暗地里想象出孟桑委屈落泪的模样,心头一凛,斗志昂扬地去上早课了。

桑桑不怕,阿柏就是你的依靠!

桌案旁,孟桑与谢青章目送小郎君气势汹汹地离去,前者笑得灿烂,后者眉眼温和,同一时分转过头。

这一转头,两人目光不免对上,俱是一怔,又各自挪开视线。

孟桑轻咳一声,说起旁的事来:“对了,下月起,百味食肆这边就要推出鸡蛋灌饼。届时还要再麻烦你,带着新的朝食去待漏院。”

谢青章莞尔:“分内之事,算不得麻烦。”

此言一出,二人又是一愣。

谢青章抿唇,立马解释:“毕竟,对外百味食肆是我出的银钱,且也确实与我阿娘有关。故而这些都是我应当做的,属于分内之事。”

较之平日,他的语速明显有些快。

孟桑眨巴眨巴眼,最终憋出一个“嗯”。

至此,两人之间又陷入诡异的沉默。

不远处的庖厨、杂役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干着活,不断折腾出大大小小的动静,衬得此处越发安静。

谢青章慢慢喝着豆浆,忽而问:“阿兰的事,可还需我再做些什么。”

闻言,孟桑忙不迭将阿兰的想法说与他听。

末了,她微微睁大眼睛:“这事儿难办吗?难办的话,我再去想法子。”

谢青章含笑摇头:“不难办,给我些时日。”

这一笑如春风袭来,落在孟桑眼里,险些让她晃了神去。

孟桑再度假装咳嗽,强装镇定地谢过对方,然后乖巧地喝着自己那碗豆浆。

谢青章垂下眼帘,“认认真真”地啃着煎饼。

食堂外,寒风冻彻人心,吹起满地萧索。而食堂内,中央灶台旁的众人忙忙碌碌干着活,灶膛内的火势正旺,映出一片跳跃的暖色火光。

角落里的清俊郎君与俏丽女郎相对而坐,耳根子莫名泛着红,无端透出些荡漾春意。

之后几日,孟桑携着众人如常地给监生们做吃食。

二十九日是月考的日子。

用朝食时,多数监生都显得有些紧张,其中一小部分名次靠前者,要么如许平一般胸有成竹,要么如荀监生一般躁动不安。这些人都冲月考宴席而来,一个个冲劲十足,势要挤进前列。

早上瞧着还算精神的监生们,晚间来用暮食时,大多都是萎靡不振的模样,一看就是月考没考好。

薛恒怨气十足:“是因着月考宴席,所以这回月考这般难吗?”

田肃面色青白:“完了,我阿翁要是晓得这次月考名次,必然会操起棍棒来揍我的!”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心中无比凄凉,纷纷扭头望向许平。

“子津/许监生,你觉着考得如何?”

当时孟桑就在一旁,以为许平会如上辈子那些学霸一般,答一个模棱两可的“我也考得不怎么样”。

不曾想,许平淡然一笑:“挺好的,应当就在头三名。”

薛恒与田肃一听,面色更苦了。两人自咸甜豆腐脑之后,本回到了原先不对付的关系,此刻却再度成了同一阵营。

他们齐刷刷瞪了一眼许平,然后勾肩搭背去买小食和奶茶,想着带回家给家人品尝。

许平望向孟桑,很是无辜:“实话实说而已啊。”

孟桑礼貌地假笑,没有说话。

或许,这就是学神的境界,不屑故弄玄虚罢!

翌日,众位监生和官员放了旬假。

孟桑如往常一般去了昭宁长公主府上,先与长公主对一对百味食肆这月的账册,随后又亲手做了几道吃食,与长公主夫妇、谢青章一共品尝。

见到驸马谢琼的那一刻,孟桑方才晓得谢青章身上那股子沉静的君子气由何而来。

谢琼已过四十,相貌俊朗,通身气势悉数收敛进身体里。瞧上去是一位温文儒雅的文人,而非铮铮铁骨的谏官。

他与昭宁长公主是青梅竹马,自然也认识孟桑阿娘。

谢琼应当是从自家夫人口中得知了孟桑的身世,初见孟桑时,面上含笑,如邻家阿叔一般,口吻温和地问了些琐事。

孟桑表面看似大大方方,实则心中难免有些拘谨。而这点小紧张,就在谢琼春风化雨般的嗓音之中,不知不觉地消去。

席上,谢琼看着谢青章整理桌案上的吃食,又见他眼中常常含笑,忽而一挑眉毛,旋即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待到孟桑要离去时,谢琼率先开口,神色如常地嘱咐谢青章亲自将孟桑送回务本坊。

见谢青章毫不犹豫地应下此事,谢琼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笑着目送孟桑二人离去。

一旁的昭宁长公主瞥了他一眼,扬眉:“你今日怎得怪怪的。”

谢琼坐到她身边,顺其自然地将自家夫人搂在怀中:“哦?”

“看着有些过于开怀,”昭宁长公主哼了一声,把玩着谢琼的手指,“你是不是还‘妒忌’卿娘呢?”

谢琼微笑,明明白白地吃着陈年老醋:“谁让殿下当年放言‘若是卿娘为卿郎,本宫才不嫁谢君回’呢?”

昭宁长公主假意嗔怪地掐了一下谢琼的腰:“所以见着桑桑,觉着尘埃落定,便如此喜出望外?”

谢琼并不否认,“嗯”了一声。

起初确实是因着这么一桩旧事,而后来嘛……

谢琼笑了笑,不再提这茬,温柔询问:“今日想吃什么糕点?胭脂糕?”

怀中人掰起指头:“你一出长安就是半年,单做一个胭脂糕是不够的,让我想想……”

另一处,孟桑与谢青章主仆各自骑着马,慢慢悠悠往务本坊而去。

孟桑笑问:“明日又到朝参日,食肆这边会上新鸡蛋灌饼,你那边要带什么朝食去待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