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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

时桉的心脏被掏空,有人往里丢石子。

牛伯显得坦然,“少了一粒药,我猜你一定忍不住。”

时桉:“您故意防着我。”

牛伯:“除了你还能有谁。”

一个怕我孤单,成天跑下来的臭小子。

除了他还会有谁,愿意来太平间陪一个老头子,并在乎他吃的是维生素还是多奈哌齐。

多奈哌齐,是治疗阿尔兹海默症的常用药。

所谓阿尔茨海默症,是一种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俗称老年痴呆。

典型症状有记忆力减退,语言障碍,判断力下降。会逐渐遗忘身边的人和事,乃至是自己的名字。

因为不是维生素,所以不饭后服用;因为是多奈哌齐,所以才睡前服用。

时桉:“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牛伯搓了搓下巴,“有十年了吧。”

因为得了病,所以每天写日记,细小到生活点滴都要写进去。

时桉堵得难受,实在气不过,“你个臭老头!”

“你个臭小子。”牛伯笑了,“说话咋那么难听。”

“要不是我发现,您还瞒我呢。”

“瞧你现在的德行,我只后悔没再藏严实点。”牛伯塞了卷卫生纸给他,“大小伙子,丢不丢人。”

时桉把脸别过去,强忍酸痛的鼻腔。

“行啦,这病没你想的那么吓人,这儿有那么多好医生给我治。你瞧,十年了,我全记得呢,只要配合治疗,啥病都不可怕。”

“心灵鸡汤。”时桉撇嘴,“就您会说。”

牛伯晃晃日记本,“真忘了我还有它。”

“再退一万步,还有你。”牛伯眼里的光能抚平眼角的皱纹,“你会告诉我的,对吧。”

时桉深吸一口气,“您得请我吃小雪人。”

“行。”牛伯的笑容漫进他的眼眶里,“你一根,我一根,绝对不给别人吃。”

可时桉还是不舒坦,又骂了句“臭老头”。

“行啦,臭老头真要睡了。要不影响记忆力。”牛伯收好眼镜,躺回床里,“晚安,小时。”

时桉关上灯,“晚安,牛伯。”

离开负二,时桉没回家,把王铎叫了出来,俩人约在常去的烧烤店。

时桉给他倒酒,王铎却从书包里翻出矿泉水。

“时哥,我后半个月去集训,喝这玩意影响体能,教练踹死我。”

下个季度有全运会选拔,每个省只出两个名额,王铎很重视这场比赛。

时桉干完了自己的,又干给王铎倒的那杯,一杯一杯又一杯,直到被王铎拦下。

“你啥情况。”王铎夺走酒瓶,“大晚上叫我出来,不能就看你喝酒吧?”

时桉不知怎么开口,他又去拿茶杯,连干三杯,气的王铎把容器全夺走。

“再喝胃炸了!”王铎有点急,“你到底怎么了,有啥不能跟我说?”

他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的确没什么不能说。

时桉长出口气,“我找到他了。”

“啥?找谁?”

“照片上的人。”

“......”

王铎消化了半分钟,竖起大拇指,“我真就服你。”

作为兄弟,王铎心里五味杂陈,“你特么就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痴情的大傻逼。”

“我本来早放弃了。”

王铎嗤笑,根本不信。

时桉:“真的。不骗你。”

上面的话不能说真,但也算不上假。

八年里,时桉没主动找过谁,也没再抱有不切合实际的幻想。只是照片没舍得删,仍每天拿出来看。

站在王铎的角度,他怕时桉执迷不悟,怕他伤心难过,怕他再被骗。

这些年,时桉的痛苦他都看在眼里,就是这样看似漠不关心的时桉,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痴情到吓人。

八年足以物是人非,他不想朋友重蹈覆辙。

王铎没好气,“哦,不是你主动找的,这回改他主动找你了?继续网恋啊?”

时桉明白王铎的心思,没拐弯抹角,“他是我带教老师。”

“哪科老师?”

“不是学校老师。”时桉没心思给他解释“带教”的含义,直接说:“他是我科室主任,钟严。”

王铎缓了半天才听懂这几个字,感觉脑干都烧没了,“就是你说的,特傻逼的那个?”

时桉干巴巴点头,现在只觉得自己是傻逼。

王铎可劲儿抓头皮,“真有那么巧?”

不是亲身经历,时桉也不会信。可个世界就是这样凑巧且离奇,反映衬出更傻逼的自己。

钟严对时桉的折磨,王铎听了不少,这位主任的魔鬼属性根深蒂固。

王铎的脸挤成一团,头皮快抓出火星了,“这不好追吧?你啥时候行动?”

“你特么疯了吧?!”

“咋了?”王铎没明白。

时桉反问:“你会追你教练吗?”

这回换王铎跳脚,“操!他都五十多了,我追个蛋!”

“再说,我师娘对我老好了,我不能对不起她!”王铎又补了一句,“我跟你不一样,不喜欢大老爷们!”

自问自答间,王铎似乎明白了时桉的顾虑,“你也有师娘?”

“没有。”

“那就下手啊!”王铎唱了出来,“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时桉想起了钟严身上的香水味,“第一,我不确定他的取向;第二,他不适合我。”

“嫌他太凶?滤镜碎了?”

“不是,没碎。”

王铎:“那怎么了?”

时桉欲言又止。

王铎急成上蹿下跳的猴子,“哎呀,你快说啊!”

时桉怎么说?他开不了口。

说他喜欢一夜情,还喜欢处处留情?可自己只想发展一段感情,也只对一人动过情。

时桉虽无法认同,也不想钟严备受指责。

当然,抛开以上,他也无法开口。

他是大名鼎鼎的主任医师,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的规培生。租他的房、坐他的车、还在他的手下学习。

如果只是普通网友,时桉还敢追一追,但他是急诊科主任钟严。这种尴尬且悬殊的身份,还有来自于科室和院方的舆论。

他疯了吗?他怎么敢。

王铎拍拍他肩膀,“没事时哥,不想说咱不说了,多大点事儿。”

时按抢来了酒,半瓶下肚。

彼此是光屁股长大的朋友,这样狼狈的时桉,王铎只见过两次。一次是今天,还有一次是他被骗的八年前。

王铎也开了酒对吹。

时桉夺走酒瓶,“瞎喝什么,不训练了?”

王铎端来杯子,给两人满上,“没事,还半个月呢,我明天狂练,很快代谢出去。”

“我兄弟不舒坦,不喝怎么算陪你。”王铎和他碰杯,“来吧,干!”

*

为帮父亲分担事业,钟严近期回家很晚,他却期待这种感觉。

站在家门口,只要抬头,时桉的卧室总为他亮着盏灯,不论多晚。

今晚灯是灭的,家里没有人。

时桉很少出门,即便是放假,他不在客厅看书,就在卧室睡觉。

钟严等到凌晨三点,电话打了无数遍,终于听到了动静。

时桉撞开了门,躺在地毯上,抱着手机,烂醉如泥。

“干什么去了?”钟严站在他脚边。

时桉盯着手机,把他当空气。

“去床上睡。”钟严抽走手机。

“别特么动!”时桉拼命夺回,把手机拢进怀里,像在守护一件贵重物品。

客厅没有灯,屏幕很亮,足以刺进钟严的眼。

即便时间久远,也没有露脸,钟严仍一眼认出……

是他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