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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公孙氏与刘氏,翻来调去的,说不得还真是天意如此呢!

真要是那样,大家徒劳送了性命,无外乎就是换来公孙珣的一纸谴责而已!说不定这次的谴责和自责还能上布告!

但也仅此而已了。

事实上,听到吴汉二字以后,连京泽便不知道该如何打消天子的疑虑了……因为他也不确定韩当会不会为了公孙珣而私下起了为对方解决麻烦的心思。

“当然,朕也知道,韩义公真要来杀,如今我等也只是坐以待毙而已。”小天子俨然也想了许多,倒是在京泽身前的台阶上说得透彻。“所以细细想来,一则朕不甘心降服后再死,徒劳沦为他人笑柄;二则朕若死倒无妨,唯虑皇儿尚在襁褓,两位贵人再无依靠!”

京泽心中微动。

而天子也继续感叹不停:“仔细想想,两位贵人为朕尽丧全族,又随朕沦落至此,三人相依为命多年,焉能不怜?还有皇儿,虽然皇后与朕不合,可自董袁之乱以来,朕便是孤家寡人,汉室皇裔,唯此一续,也是可叹!”

“臣请陛下屏退左右……”思索了许久,听到这里以后,京泽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臣有话要和陛下说。”

天子并没有什么出乎意料的感觉,只是抬手示意邓芝等人离去:“朕大概猜得到,车骑将军在三江口必然得了燕军讯息……朕也想听听。”

“韩义公将军确有讯息到三江口,若陛下能降服,可有世袭罔替的万户侯待遇,往陛下母族所在赵国王氏附近居住;若不愿世袭罔替,三代后自可科举出仕、从商务农……绝不禁止。”京泽眼看着殿中邓芝等人与几名侍从俱皆离去,却果然是顺口说出了一些大家早有预料的东西。“据说燕公在洛阳北面已经开始搭建高台了,虽无确切言语,可按照已经往荆南去迎士威彦的燕国大司马吕子衡所猜度,燕公应该是想以禅让之礼在洛阳从容登天子位,并顺势迁都!若如此……”

“若如此,朕一家性命或许可保一时。”天子难得释然片刻,却又缓缓摇头。“可日后呢?禅让之后,两年三年,朕长子夭折,难道不是寻常事;四年五年,妻妾俱亡,也是无话可说;等十年八年,朕本人也无后而亡了……到时候燕公大发慈悲之心,让左将军的儿子继承朕的爵位,岂不是皆大欢喜?”

京泽幽幽一叹:“臣也想到此番可能了……只是臣还想问一问陛下,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是心念大汉威严,宁可玉石俱焚,拼着身死也要让北面难堪一时;还是说,若真有可能存身,便尽量存身?”

天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坦诚以对:“朕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若能存身,自然愿意存身……只是对上燕公,朕真的全然没有半点倚仗!他的心思,朕全然不懂!”

京泽缓缓点头,这跟他理解的一样。实际上,眼前这位少年天子从被董卓控制以后,就一直表现出了极高的求生欲与分寸感。其人是亲身经历了那些乱事,很清楚他那些尊贵的至亲是如何被人活活弄死的,这种畏惧是种在这位少年天子心里的。所以一直以来,这位天子对汉室复兴的责任感都是建立在必要的安全感之上的。

而当日长安那一遭,其人更多是被燕公给存心反向设计了,正是因为三家外戚的忽然整体消失使得这位小天子的安全感陡然崩塌,才终于就此下定决心外逃的。

再结合后来的种种事端,只能说,弱者为何要战斗了?

“故此,陛下此时主要担忧两点……”京泽思索清楚,复又追问不止。“一则主动降服后会被韩义公这位不必在意功绩、名声之人不顾一切仿效吴汉那般轻易屠戮于江夏;二则,即便是主动协助禅让,后来终究也不能在燕国治下从容延续后代香火?”

“正是如此。”天子依旧显得稚嫩的脸上泛出一丝苦笑。“莫非车骑将军有什么主意吗?”

“不敢学安利号那般给货物打包票。”京泽其实此时决心已定,但心中面上居然殊无异样,反而格外平静。“但还是有些主意的……前者,臣或能绕开韩义公,将陛下直接从他路送往洛阳;后者,臣不能保陛下本人与两位贵人还有皇后的安全,却能尽全力来保皇长子平安!”

天子沉默一时。

“陛下,臣是燕公死间!”京泽继续轻声相对,算是做了个补充和解释,然而其人言语既出,既没有释然之意,也没有什么决绝之态。

对此,天子缓缓颔首,也未有多少惊讶之色:“朕何尝没有猜度?但世道如此,能救朕且愿救朕者唯卿一人,也就无所谓了。且卿若真为燕公间谍,朕说不得也就真能活了。”

京泽闻言只能哂笑,天子也尴尬失笑。

而此笑之后,二人就在殿中直立相对,平静无言。

天子在阶上,京泽在阶下,周边一时鸦雀无声。唯独一声蝉鸣自殿外忽然响起,提醒着二人,年季流转,时光不停,若从当年京泽出任虎贲中郎将算起,他们二人居然已经朝夕相处八九年了。

正所谓:人生多别离,盛年能几时?来回三千里,竟同八九载。

……

“韩当拔沙羡,屠之。”——《新燕书》·卷六十九·列传第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