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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此时袁绍军中,幕属以陈宫为首,兼有逢纪、辛评、辛毗、荀堪、郭图、陈琳、是仪、郗虑、国渊、彭璆等人;独立领兵之人,计有沮授、崔琰、文丑、于禁、鞠义、季雍、武安国、韩猛、高览、李乾、李进、吕旷、吕翔、赵宠、程武、田银、薛房……

这些人,前者还算是来源驳杂,有些和袁绍的依附之感,后者却几乎全是青、兖、冀三州的地方实力派,而他们可能能力有高下,但在另一个时空里,有一个算一个,俱是史册可寻之人,并非滥竽充数之辈。

当然,之所以能够聚拢这么多人,主要还是袁绍的地盘非常紧凑,交通方便(这年头的黄河因为金堤稳固、水情平和的缘故,反而是一条天然的输粮通道),所以其人不需要设置专门的留后,整个中枢班子都可以带在身边。

实际上,就在袁绍正式发兵的同时,这些人中很多人的家眷也都随着袁绍的家眷一起搬到了邺城。

不过,抛开各领方面之任的张颌、许攸,这里面也有特殊的缺失人物:

譬如程昱,其人虽然受了中郎将的职务,却以年老多病为由,只派出了自己长子程武与本地大豪强薛房一起领兵至此……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程仲德是真的五十多了,按照这年头的看法是真的老朽,所以并无人有太多表示。不过,程昱依旧要在其家乡负责把守苍亭,这个地方是青州、兖州通往河北的著名通道,算是交通要点,兼有维护后勤的意思,所以并不算闲置。

相对应的,公孙方、公孙犊叔侄的缺席就显得有些刻意为之了……这倒不是说之前袁绍卸磨杀驴,恰恰相反,这二人当时都获得了重用,全一跃而为两千石,公孙方成为了济北相,去济北安顿去了;公孙犊成为了中郎将,却是去北海领着之前的黄巾俘虏主持屯田去了!

总而言之,官给的不小,赏赐也充足,也给了实职,却远远离开了平原与河北。

当然,这里面还有沮授、崔琰二人的位置问题,而这个分派看起来有些荒谬,却又理所当然。

原因很简单,袁绍和许攸在决心起兵割据之前,曾经细致议论过以后的方略的,袁本初自己心知肚明,公孙珣先行在前,所以他想要迅速席卷地方就要获得地方实力派的支持,而想要获得地方支持,就只能‘待人以宽’!

所以,其部兵马,大部分是地方实力派领着各地方的兵马,隐隐有这么几分兵为将有的姿态。

至于沮授、崔琰,虽然是世族出身,以智计、学问闻名,但也同样是地方代表人物,所以依旧让他们以将领身份,各领兵马——沮授加中郎将,领的是魏郡本地那一万降卒中的一半,而崔琰也在自己族兄死后也加中郎将了,领的正是当日旧渎战后整编的清河新兵。

但不管如何了,回到眼前,此时此刻,午后阳光之下,袁本初顶着烈日登上了临时堆砌夯实的将台,环顾左右,真的战将如云、谋士如织,更有旗鼓罗列,铠甲耀眼……

怎么说呢?

邯郸城在前,青、兖、冀十九郡国在后,八万大军在手,袁本初豪情自起之余,之前被公孙珣甩在身后的那种焦虑感也终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不知道为何,袁绍甚至有了一丝空虚的满足感,好像自己已经到达了人生的巅峰。

“城中局势如何?”袁绍扶刀睥睨左右,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平复心情,然后才端坐在了将台正中的太尉椅上,开口询问起了正事。

“回禀明公。”依旧是陈宫当仁不让,出列正色相告。“城中计有赵国本地卫戍兵一万,朝歌关羽北归后,又有三千兵至此……至于城中百姓,应该有万户,三四万左右。”

“那关云长不是携民北归吗?”袁绍一时奇怪。“如何城中只有三四万百姓?”

“关云长带来的士卒,除了军眷外,其余俱被安置到了襄国县以北了。”陈宫不慌不忙,继续禀报。“据说,便是城中三四万百姓,也将老弱送到了后方……留下的俱是能助力守城之人。”

“换言之,这审正南早有被围城的准备了,所以城中并不会拥挤,也不会缺粮?”袁绍微微蹙眉。

“非只如此。”虽然是当众回报,陈宫却也不免苦笑摇头。“其人还在城西侧专门建好了一个营寨,以作犄角援护之势,此时正由关云长领三千兵屯驻,营寨一半在城墙的遮蔽下,另一半周边,却干脆有足足十重鹿角、障蔽!”

“……”袁绍一时沉默。

“明公!”沮授见状也是直接出列。“对方准备虽然充足,但彼时他们又没见到我们的军威之盛,所以还是可以试一试的……反正今日也来不及攻城。”

其实袁绍到现在还沉浸在那种奇怪的满足感之中,所以自然忙不迭颔首。

而随着袁绍的点头,沮授身后一名年轻士子也跟着立即出列。

“告诉你叔父,”袁绍看着此人,用尽量恳切的语气重复了一遍路上他早上与此人说过的一番话。“我知道他审正南是个忠烈之人,也无意坏他名节,但此时我大军云集,抵抗只是徒增伤亡,而城破后亦将有不忍言之事;而若他能献城,愿意留,我这里有他一个中郎将的职务,兵马依旧归他所领;愿意走,我也许他领全军从容撤走,绝不擅自追击……有违此誓,人神共诛!”

“明公未免太宽宏了!”袁绍刚刚说完,旁边就有文丑、高览、鞠义等人当众提出了反对。

“属下以为可以。”不用袁绍说话,也不用明显是主导了这次劝降的沮授说话,陈宫就黑着脸将这些骄兵悍将给挡了回去。“真要是攻城,固然能下,却要多少人命来填?!”

众将一时讪讪,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坐视那个年轻士子,也就是审配的亲侄子审荣往城下而去了。

片刻之后,众人更是在将台上看的清楚,一名披甲高冠之人出现在了城门楼上,俨然就是成名十余年的河北名士、卫将军心腹之人,审配审正南了。

而审配稍作打量,便也挥手示意,随即一个筐子被从城门楼上悬了下来,审荣平安上的城去,并与自己亲叔父当面交谈。

“大半月前,袁绍未至邺城时,我曾写信让你和你父带家人来邯郸,为何不来?”审配见到自己侄子,开口便问。“反而是如今才来?”

“回禀叔父大人。”审荣恭敬行礼回复道。“之前是因为父亲他们念着家业……”

“家业、家业!”审配不由扶刀作色。“天下间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些目光短浅之人!今日扔下那些家业,我家君侯难道会愚钝到无视吗?将来只会十倍补偿!你们怎么就不懂?”

“那也得有命享用才行!”审荣勉力反驳道。“虽然有些歪打正着,可现在看来,不入城难道不是对的吗?叔父大人,你之前可曾想过是十万众来围你一人一城?城外沮公与、陈公台、逢元图、辛仲治、荀友若,这些人的才能不比叔父大人差,而领兵的勇悍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所以说,你今日是来劝降的?”审配终于不耐了。“是还是不是?”

“是!”审荣赶紧再度俯身。

“袁本初准备用多少金银来购我?”审配微微冷笑。

“袁公诚意十足,也非是用金银来羞辱叔父大人。”审荣立即上前一步,将袁绍的条件细细讲了一遍,复又恳切请求。“叔父大人……袁公知道你是个忠贞之人,连名节都为你考虑到了,今日必败之局,你便是不想留,何妨引兵北走,等候卫将军回来呢?也省的有不忍言之事,更免了你我血亲对阵!”

审配仰头长叹一声,然后扶刀肃容摇头:“我以前就知道你小子不成器,却没想到你这么不成器!”

审荣心下无奈,他如何不知道,此行已经失败?

“那便是袁本初和其人幕僚、将佐?”审配环顾四周,却忽然遥遥指向了正对着城门楼,数百步远的高台。

“正是。”审荣一时不解。

“青天白日,倒也清楚。”审配一声感叹。“最后问你一遍,既然入城,可愿随我守城?”

审荣低头不语。

“我知道了,你现在就上筐子!”审配扶着佩刀,干脆指向了悬在城墙上的竹筐。

审荣心下无奈之余,倒不敢多留,只能俯首告退,然后干脆钻入筐内。

片刻后,随着城墙上的赵国军士渐渐放下些许绳索,计算好了长度以后,一直握着刀把的审配忽然拔刀,直接将拖在城墙上的绳子一刀两断……然后其人理都不理城下惨叫之声,便直接握刀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