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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短短两年内,死的死、亡的亡,败的败、逃的逃,强横者如董卓,软弱者如韩馥,无能者如刘岱,善战者如公孙瓒,走运的如孔融,倒霉的如鲍信……该退场的都退场了。

此时此刻,能剩下来的,无外乎是这么几类。

如士燮、刘焉靠着地理偏僻,偏安一隅;如刘表、陶谦能安抚、震慑一州上下;如刘备、曹操、孙坚大部分时间在于依附强者以作缓冲……剩下的,就是公孙珣与二袁了。

被曹孙刘三人还有刘表一起打得节节败退,短短两月就已经失去了半个汝南、一个九江,甚至连南阳都失了几座城的千年奇葩袁公路且不提……公孙珣和袁绍这两个人,却已经实际上沿着整个黄河流域,也就是此时公认的汉文明最核心区域,形成了数千里全线对峙的惊悚场面,而且一触即发。

完全可以预见到,双方将会在毫无遮拦的河北平原上,上演一出决定整个华北命运的全面对决!

甚至有些聪明人都已经因为天时、地理的缘故,而具体看到,以秋后三辅、河北、中原粮食入库为线,袁绍将要先攻,而公孙珣将要后攻,战场必然爆发于邯郸、邺城之间……用公孙大娘的话说,这就好像回合制游戏一样,莫名契合。

而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战事将至,六月下旬,在袁绍即将回军之前,邺城南面的魏郡与河内郡交界处,却忽然出现了一大股多达数万人规模的迁移人群,中间甚至还夹杂着旗号严整、队列清晰的数千士卒……且自南往北,正一路不停。

邺城之中,韩馥刚刚送出了自己的印绶,闻得城外是非,却是干脆举家离开官寺,躲入到了昔日中常侍赵忠的旧宅,以此来作推辞。

事发突然,更兼情势不明,城中各方人也是茫然,便只好纷纷聚集起来去寻魏郡太守粟举。而粟举呢,虽然是城中唯一一位两千石,可如今邺城即将易主,袁绍将至未至,韩馥将走未走,又如何好做主?

不过,其人到底是一任两千石,心里如何不懂?便当即伸手一指,将邺城还有周围几座支城中最后一万兵马权责指给了辛评、郭图等一众颍川人……然后自回舍中午休去了。

当然,辛评等人求的就是如此!

不过,兵权事权到手后,未等这些人去搞清楚怎么回事,很快就有人主动上门报信来了……有骑士直逼邺城城下,然后临城喊话,说是朝歌百姓闻得朝廷叛逆袁贼即将至魏郡左近,为避兵祸,扶老携幼,准备往赵国而去……还说要邺城城中官吏准备粮食、引水云云。

这话未免有些让人难以置信,但随着哨骑飞马来报,说是北面邯郸忽然派出了数千兵马往南而来,似乎要与南面来人相呼应,邺城中的众人这才相顾失语,确认了来人是谁。

“这一定是朝歌关羽与邯郸审配听闻邺城易主,便驱赶百姓,以图浑水摸鱼,趁机偷城!”回到空荡荡的官寺内,众人甫一落座,郭图便张口就来。

“卫将军不会作出这种事情。”沮授虽然不是颍川人,此番没有决定权,但作为被袁绍点名要信重挽留之人,话还是说的上的。“天下各路诸侯,待民以宽者,首在卫将军,如在下所料不错,此番恐怕是真的自发迁移……”

沮授近乎确定性的判断,立即让原本想说话的辛评、辛毗、荀谌等人不好开口了……他们这些人,立场摆在那里,都是袁氏故吏,都是颍川出身,也是之前劝韩馥投降的主力,大战在即,这时候让他们附和沮授说卫将军如何如何,就很没意思了。

但偏偏他们在邺城也都旅居了一两年,对沮授的才能、智慧是绝对信服的,所以也都不好轻易反驳对方。

“卫将军或许不至于如此失体统,但那个关羽呢?”唯独郭图,被人当面驳斥,对方又是个区区冀州本地人,不免抗辩起来。“不能是这个关云长独自为之吗?隔着千里之遥,卫将军还能知道此地实情不成?而且在下之前在河内许久,素来知道此人,乃是个骄横武夫,河东一囚徒出身,却敢屡屡驱赶我家主公派往朝歌的军吏,以至于延误讨董大局……”

“关云长在朝歌多年,”沮授难得正色。“我等本地人也尽知,其人傲上而悯下,若论爱护百姓,其人更甚!而审正南也是个清白刚直之人,绝不会帮着关云长作假的!更不会驱民而偷城!”

郭图心中冷笑,刚要出言再驳,却不料就在他自己身后,忽然有人先行嗤笑起来。其人声音虽然轻微,但在周围绝大多数人都闭口不言的情况下,倒也显得格外清晰。

而郭公则回头一看,也是有些无奈,原来发笑之人竟然是他的远方同族,唤做郭嘉郭奉孝的,其人刚刚成年加冠不久,素来无行,而此番颍川士人陡然夺了此城政权,搞了个联合共治,正缺人手,便也顾不得太多,也将他唤来办事议事了。

“不知足下可有见教?”沮授见是郭图身后之人,只以为是在嘲讽自己,也跟着冷了脸。

“并无见教之意。”嘴上毛都没长齐的郭嘉扶剑睥睨左右道。“只是好奇,族兄与沮从事如此争执,以至于面红耳赤……到底是为什么?”

郭图扶着双膝,沮授微微捻须,俱皆有些怒气,然而二人刚要开口驳斥,却又齐齐尴尬起来。

话说,二人此时才醒悟,甭管关云长是携民北走,还是驱民偷城,他们不都是要闭城严守的吗?

不然呢,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哦,袁绍不在,莫非有人还想连着老百姓一起,把那三千兵偷袭掉?脑子抽了吗?这个官寺里,谁能开这个口,谁敢下这个令?不要家门名声了?

至于开门送粮食……

总之,周围聪明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渐次醒悟,然后尴尬失语。

“这样好了。”而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之中,倒是辛评腆着脸出面提出了个中肯的建议。“一面往周围三个支城派出人去,以慰劳部队的名义监督部队闭城自守;一面也可以派出使者告诉关羽,坦诚一些,我们许他从城下从容而过,但粮食着实不能与他。”

众人纷纷颔首,却又一时间不知道该派谁去当使者,谁去分管邺城周边三个小城的防务。

要知道,别的地方倒也罢了,但是这官寺里的人,还是大概知道关羽这个人的脾气与能耐的……虽然讨董乱后没有闻名天下,但其人黄巾之乱中可是颍川、河北都往来过的,也算是知名一时,而且公孙珣当日讨董,除了一个公孙范,也就表了两个将军号,可见其人对这位关羽的信任与倚重。

那么回到眼前,想想就知道了,这要是派个冀州人去,那关云长一眯眼睛,来个‘背主之贼,人人得而杀之’,然后一刀给剁了怎么办?

要是派个颍川人去,那就更直接了——‘附逆之辈,杀之理所当然’!

又怎么办?

而且,三座小城中,别的倒也罢了,最西面的污城,离得很远、隔着两条不大不小的河之余,偏偏又极有可能是关羽渡过污水,汇合邯郸援军的地方……虽然说大家也都明白,只取一座污城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但是万一关羽心情不好,或者干脆为了将来战事,干脆想拆了污城呢?

那污城守将,怎么个说法?会不会也剁了?!而且就算是能活着回来,这袁车骑马上就要来了,你先弄没一座城又怎么说?

总之,这真不是一个好差事,但却偏偏得有人去做。

“使者得找个无足轻重的,”官寺里都是聪明人,譬如荀谌很快便总结出了这两个人选的最大要求。“让关云长不放在眼里最好;污城那边得找个稳重的,不然不好守城,也不好应对突发之事……诸位谁去啊?”

沮授等冀州人,还有之前州中有职务之人,自然是闭目养神,反正掌权的是颍川人,轮不到他们这群冀州人去冒险。实际上,州中很多官吏此时都还对韩馥奉上印绶一事极度难以接受,据说不少人暗中还有谋划……这个关口,能来这里说话的,其实都算是不错的了,辛评、荀谌等人也知道不能再把这些人往外推了。

“奉孝去做使者如何?”又一次尴尬的沉默中,忽然间,荀谌身后一名二十七八,面如冠玉,神采清明之人轻声开口,却正是前黄门侍郎、守宫令,荀氏这一代最出众之人,荀彧荀文若。“然后在下去污城劳军如何?”

荀谌欲言又止,周围人也都面面相觑。

“那就这么说定吧!”倒是曾与荀彧一起在阴德为颍川太守时同堂为吏的郭图豁然起身,一口应下。“不能让人说我们颍川士人没有担待……文若与奉孝担此重任,想来总可以服众了吧?”

众人纷纷无言,只能以此为准,然后又议了两个去九侯城、武城‘劳军’的人选,便各自散去。

其中,荀彧走的最慢,但甫一出堂,烈日之下,其人便被候在堂前的自家兄长荀谌给匆匆喊住了:“文若,你何必亲自冒险?而且不是说好了吗,大势所趋,我先出来应付一下,等袁本初人到了,咱们好好观察一二,再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