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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过十位将领上表,其中半数都是节度使,这对于朝廷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霍檀一早就收到了博陵被封的消息,却一直没有赶回博陵,并不是因为其他事情,他一面安排军队回拔,一边亲自前往各藩镇州府,一一面见节度使。

此行有诸多风险,一个不好就容易有去无回。

但霍檀还是凭借过人的胆量,把事情圆满完成。

待回到博陵时,他已经联络完所有的节度使,并且商议好了对策。

这一次朝廷敢这般对岑勇,之前敢那样逼迫耿重广,谁能保证以后不会针对他们?

毕竟除了耿重广之外,还有许多节度使的家人依旧留在汴京,他们不为自己,也要考虑家人。

如今这位太子殿下品行乖张,心狠手辣,加之他未曾打过一天仗,他不知道那些将军将将领们想要身居高位,需要付出多少血泪。

如今短暂的和平,都是靠将军和士兵们抛洒热血换来的。

付出这么多,还要被灭全族,这谁都不能接受。

裴翊询不过因为出身,就舒舒服服稳居高位,坐在他们头上肆意撒野。

这如何能让将军们心服口服?

霍檀知道,他们并非真的为了博陵和岑勇,但那又如何?

理由并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藉着这一次机会,节度使们一起上表朝廷,为的就是威胁裴翊询,告诉他将军们不好惹,他若是行事太过,大不了一起反了。

这一次确实给了裴翊询当头棒喝,打得他晕头转向,却也心里愤怒到了极点。

那么多兵强马壮的节度使当前,他即便想要一意孤行,却也再无可能。

在陈情表上表的次日,裴翊询便下诏解封博陵,另奖赏岑勇救灾有功,升为博陵观察使。

至此,除了太子殿下被落了面子,一切似乎是皆大欢喜的。

等刘三强逃回汴京,裴翊询心里的怒火便全部都落在了霍檀一人身上。

刘三强心里也很怨恨霍檀,说话就很是阴阳怪气。

“殿下,依我看那霍檀包藏祸心,他今日能勾连如此多节度使,他日岂不是要揭竿而起?”

“若是他真要动作,殿下便危险了。”

刘三强一边小心看着裴翊询的脸色,一边继续说道:“陛下,霍檀肯定不会即刻回京,但他的家人都还在汴京……”

裴翊询面沉如水。

那双狭长的眼眸冷光闪烁,透着说不出的恶意。

“住口!”

他厉声训斥,道:“你忘了耿重广?”

就因为诛杀耿重广的亲族,耿重广才揭竿而起,至今虽然没死,却重病在床不能动弹,因西坪百姓对朝廷多有不服,认为耿重广是被人所迫,故而朝廷至今没有动他。

事情已经发生了一次,裴翊询不想重蹈覆辙。

况且霍檀手里都是精兵,数量比之裴家军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手中的兵是当时裴业亲自下的圣旨,裴翊询不好消减。

经过这几场大战,霍檀手中兵强马壮,已经比之许多老将和节度使都要厉害,裴翊询想要动他,怎么也得掂量掂量。

此时此刻,他已经骑虎难下。

要么忍耐,伺机报复,要么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激怒霍檀。

刘三强被他一斥,顿时低下头,满脸都是恨妒。

“可殿下,臣实在担心你。”

裴翊询面沉如水,他问:“霍檀一直留在博陵?”

刘三强道:“是,不过霍檀的夫人倒是回了汴京。”

裴翊询点点头,心中稍安。

“霍檀应该还不想反,他们这一家子最好名声,谋逆犯上的罪名怕是不想担。”

刘三强惊疑不定:“殿下的意思是,就这么放过了?”

裴翊询冷笑一声:“自然不能。”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遥遥往前看去,不远处的琉璃瓦下,是宽敞明亮的干德殿。

那是裴业的皇帝寝宫。

他已经许久未去探望过父皇了,或许,是时候去父皇病床前尽孝了。

不知道,他何时能搬进干德殿,成为这座长信宫真正的主人。

裴翊询深吸口气,对刘三强道:“拟诏。”

景德八年十一月初八,太子裴翊询下旨,奖赏霍檀平叛有功,晋封其为定远公,因其功绩斐然,太子特地褒奖霍家爵位为降等袭爵。

也就是说,以后霍檀的儿子可以继承定远侯的爵位,每一代依次降等,大抵能维持三四代的荣光。

这一封赏,可谓是皇恩浩荡。

因霍檀一直在帮助博陵重修城墙,未曾回京,这封圣旨是直接送到崔云昭手中的。

崔云昭率领家中众人叩拜谢恩,恭敬送走内侍,转过头来就关闭了定远公府大门。

在林绣姑等人欢喜的眼神里,崔云昭眉心轻蹙,脸色非常难看。

林绣姑只看了崔云昭一眼,就收起了笑脸,有些紧张地问:“皎皎,可是有什么不对?”

崔云昭垂眸深思,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三下。

笃笃笃。

三声响过,崔云昭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道:“太子这是要诱杀夫君。”

直接围困霍府,以霍家人性命威胁霍檀,只会如同当时耿重广那般,逼迫霍檀造反。

还不如施恩示下,加官进爵,降低霍檀的防备,把霍檀直接诱骗回汴京,到时候瓮中捉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绞杀霍檀。

到时候直接说霍檀病亡,里子面子都有了,危险也能解除。

何其歹毒。

但崔云昭不能让霍檀陷入危险之中,所以无论朝廷如何诏令,霍檀都不能回京。

可若是如此,裴翊询一定会下旨,斥责霍檀抗旨不遵,意图谋逆。

回与不回都是危难,还不如拚搏一把,或许可以拼出一条康庄大道。

若是走了第二条路,他们就会成为霍檀的掣肘。

崔云昭深吸口气,对家里众人道:“我们必须要离开定远公府,不能让朝廷中人知道我们的下落。”

林绣姑紧紧握着霍新枝的手,紧张到了极点。

“皎皎,我们要如何行事?”

崔云昭垂下眼眸,很快,心中便有了计较。

“阿娘,阿姐,柳儿,十二郎,你们怕吗?”

霍成朴率先站出来,昂着头对崔云昭道:“嫂嫂,我们不怕,全听嫂嫂做主。”

崔云昭难得笑了一下。

她拍了拍霍成朴的肩膀,最后看向林绣姑:“阿娘,我们庙里上香吧,感谢菩萨保佑。”

林绣姑没有犹豫,直接道:“好。”

崔云昭当即就吩咐武达同,让他务必联系霍檀,告知其不要回京,另告知其家人安排。

一切准备就绪,崔云昭的心反而踏实下来。

无论结局如何,一切都会在景德八年结束。

景德八年十一月初九,在朝廷晋封定远公府的次日,定远公府一家老小出门上香,感谢菩萨保佑。

霍家这一次出门并不匆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张旗鼓,带的东西也很多,马车都有三架。

一路浩浩荡荡来到城郊皇觉寺,一家人就在这里住下,未有离开。

下午时,裴翊询得到了这个消息,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

他低声叮嘱刘三强,然后便换了一身新的冠服,独自一人来到了干德殿前。

干德殿依旧有亲兵守卫,看起来极为安全。

裴翊询已经有数月未曾来探望裴业,此刻站在干德殿前,反而有些紧张。

倒是亲兵指挥钱泳看到他,忙上前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裴翊询摆摆手,问:“父皇近日可好?”

钱泳垂着眼眸,态度似乎十分恭敬,他道:“陛下近日一直在按时服药,病情还算平稳。”

裴翊询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点了点头,道:“孤去看看父皇吧。”

钱泳顿了顿,片刻后,他握紧腰侧的长刀,恭敬道:“殿下请。”

干德殿大门打开,透出里面幽幽的宫灯来。

此刻已经是傍晚时分,晚霞橘红,好似要把天烧掉一半。

裴翊询踏入干德殿,闻到里面的苦涩药味和血味,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慌乱。

不知道为何,他竟是有些胆怯了。

可就在此刻,干德殿大门关上,遮挡了最后那点天光。

看到关上的大门,裴翊询反而不再犹豫,他紧紧攥着拳头,大步就往寝殿里走。

此刻干德殿中的内侍很少,寝殿门口也无人看守,裴翊询转身进入寝殿,只看到高大的山水屏风,还有屏风一侧熟悉的内侍总管孙佑。

孙佑三十几许的年纪,一直跟随裴业,算是裴业身边的忠心人。

此刻孙佑看到裴翊询,顿时有些惊讶,忙上前见礼:“见过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很突兀,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显得有些刺耳。

裴翊询蹙了蹙没头,压下了心里的怒火,问:“父皇如何了?”

孙佑答:“陛下刚服了药,还未睡, 殿下可要与陛下说话?”

裴翊询点点头, 顿了顿道:“你退下吧。”

孙佑有些犹豫, 站在原地没有动。

倒是龙床上传来气若游丝的声音:“孙佑, 退下吧。”

于是孙佑便躬身行礼,快步退了下去。

裴翊询在屏风边站了许久,才艰难迈开步伐,往床榻边行去。

越靠近床榻,他就走的越慢,越艰难。

待来到床榻边时,他觉得自己后背已经满是冷汗。

裴翊询深吸口气,伸出手,一点点掀开帐幔。

霎时间,裴翊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苍老面庞便出现在他面前。

裴翊询成婚晚,二十五才有了他,至今尚未及知天命的年纪。

可能因为病重,他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也花白一片,看起来衰弱又苍老。

帐幔里的药味浓重而苦涩,让裴翊询几乎喘不过气气来。

时隔数月才见儿子一面,相较于裴翊询的紧张,裴业却显得很平静。

他那双犀利的眼眸,慢慢落到了裴翊询脸上。

“福儿,许久未见。”

“你可安好?”

短短十个字,让裴翊询眼眶泛起了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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