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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这么小,却能迅速对未来做出判断。

很难得,也很不容易。

尤其是看到霍檀如今的成就,他还能保持理智,不去想着沾长兄的光,更为难得。

霍成樟看霍成朴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有些难以置信,他瞪大眼睛,似乎也有些钻牛角尖,只问他:“阿朴,你怎么也要把阿兄往外推。”

霍成樟想的是另一件事。

他红着脸,梗着脖子,看向母亲和兄长。

“阿娘,虽然父亲所言甚是,可我们也不能同兄长分家,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这孩子显然钻了牛角尖。

崔云昭忽然发现,虽然平时霍成樟看起来比霍成朴机灵许多,说话办事也利落,但他没有霍成朴那么通透。

说好听是机灵,说不好听是活泼过头,有些冲动。

所以他更适合当武将,而霍成朴则更适合做文人。

相比于兄长,霍成朴更内秀一些。

今日的事,他一听就明白了。

霍成樟还在那钻牛角尖。

林绣姑看了看两个小儿子,叹了口气。

她正要说话,就看到老太太一把搂过霍成樟,哭喊着道:“还是十一郎最贴心,知道孝顺我这个祖母,十一郎,咱们不跟他们过了,祖母带着你另过去。”

这就是完全的不讲理了。

林绣姑蹙起眉头。

她一贯好脾气,今天也被老太太闹得动了火气,最后那点耐心都要消失殆尽了。

“母亲,你这是不想要夫君瞑目吗?”

这句话太重了,以至于老太太的哭嚎卡在喉咙里,半天没有回过神。

林绣姑看了在场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霍成樟身上。

不得不说,这一刻林绣姑是有些失望的。

霍成樟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失望,他往祖母身边瑟缩了一下,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

林绣姑没有再去看他们。

她直接站起身,一言不发回了里屋,然后就取了一个信封出来。

那信封看起来并不厚,很薄,而且封口没有蜡印,从一开始就没有封口。

林绣姑从里面取出一张纸笺,打开递给了顾老太太。

那片刻间,崔云昭扫到了上面的几个字,没有仔细看,却能看出写字之人并不擅书法。

老太太慢慢松开了搂着霍成樟的手。

她一语不发接过信纸,忽然红了眼眶。

她是不识字的,却不代表她不认识儿子的字迹。

霍展少时进入武学,学过几日文课,只是他后来一直混迹军中,对文课并不精通,也不用心,故而一笔字写得歪歪扭扭,只能勉强看懂写得是什么。

顾老太太没少看霍展的字,因而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展过世已经四年了,对于老太太来说,这可能是个不小的打击。

她捏着那张纸笺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甚至还轻轻摸了一下上面的字迹,似乎那样就能重新回忆起霍展的音容笑貌。

林绣姑叹了口气:“这是夫君临行之前,写的最后一封遗书。”

遗书两个字说出口,林绣姑也红了眼眶。

崔云昭抿了抿嘴唇,不知道为何,心里也跟着很是沉重。

但林绣姑今日有事要办,没有让自己沉静在痛苦里太久,她很快就抹了一把脸,然后道:“我方才说的话,都在这张纸上,母亲若是不信,可以让十一郎或者枝娘看看。”

霍新枝看了一眼已经懵了的霍成樟,自己接过了纸笺,慢慢看起来。

她捏着纸的手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父亲的遗物。

霍新枝很快就看完了,然后对顾老太太道:“祖母,这确实是父亲的意思。”

她一开口,顾老太太的脸色就变了。

方才她还满眼怀念,还有一丝伤痛,现在,在她眼眸中忽然闪出一次冰冷来。

那冰冷稍纵即逝,在场没有人任何人能看到。

顾老太太轻轻拍了一下腿:“好,你们真好。”

她坐直身体,这一次倒是没有又哭又叫,也没把以前那些话翻来覆去说,她只是定定看向林绣姑。

“林绣姑,我只问你,你是要选大儿子,还是要选小儿子?”

这话问得很奇怪,但老太太的态度却非常郑重。

似乎大儿子和小儿子必须要选出一个,逼着林绣姑做出表态。

可他们是一家人。

霍展虽然留下那样一封遗书,却是为了家里人好,并没有要分家的意思,毕竟,霍家和霍展,也是霍檀的靠山。

而霍檀,同样是弟妹们的未来。

可事情到了顾老太太那里,却把它弄得无比复杂和生分。

仿佛只要林绣姑选了霍檀,她跟他就不再是霍家人一般。

林绣姑沉下了脸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拍了一下霍檀的手臂,让他不要开口,自己则看向顾老太太。

“母亲,你怕是没有明白夫君的意思,他为何会留这份遗书?为的就是家中的孩子。”

“你这般阻拦,是不想让夫君瞑目吗?”林绣姑声音她也冷了下来,“我说过了的,这一切都是夫君的遗愿,我只是按照夫君的遗愿办事。”

顾老太太也沉着脸,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对望。

那种说不出的古怪,再次浮现在崔云昭心头。

霍展这遗书,确实有些偏向大儿子,但往长远看,与全家都有益处,尤其是对于还未长成的几个幼子,都是一种激励。

退一万步说,一家骨血,打断骨头还连着筋,霍檀只是单独管自己的俸禄战利,并不是分家,也不是不管一家老小。

毕竟在霍展的遗书里,霍檀依旧是一家之主。

老太太和林绣姑的态度就显得很奇怪了。

可有些事,如今的崔云昭看不清,她只能安心坐在那,听众人的话。

林绣姑同顾老太太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倒是边上的顾迎红动了动,显得有些紧张。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她余光看到霍新枝也注意到了顾迎红,便同她使了个眼色。

她以前同霍新枝真的不熟,一共没说过几句话,但现在她能看出,这位长姐是很聪慧的。

霍新枝没想到崔云昭会看她,瞬息之间,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

霍新枝再度看向崔云昭,见她目光引至顾迎红身上,她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事。

堂屋里很安静,没有人动筷子,也没有人说话,气氛简直尴尬至极。

片刻后,霍新枝忽然开了口。

“祖母,您想要什么?”

“或者说,让大弟给你什么,你才会同意?”

霍新枝这话没有给顾老太太留面子,但顾老太太这个人胡搅蛮缠惯了,只要能见到好处,面子对她不值一提。

尤其说话的人还是霍新枝,她对霍新枝心虚,就很少会对她拿腔作势。

霍新枝这一开口,林绣姑也眨了一下眼睛,立即就明白了。

她对老太太更厌烦了。

可再厌烦,她们也是一家人,她也得给顾老太太养老送终。

林绣姑定了定心神,对老太太重新和颜悦色起来,给了她个台阶下。

“母亲,您有什么事尽管提,咱们先说母亲的事,再说家里的事,母亲以为呢?”

她在告诉顾老太太,想要事情如她所愿,就要学会妥协。

不能事事都如她愿。

顾老太太不说话,她垂着那双长眼,似乎在思索对错。

这时,顾迎红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

老太太才如梦初醒,抬眸看向林绣姑。

林绣姑知道她这是要妥协,立即又给了个台阶:“还是母亲心疼晚辈,有您在家,简直是家中的福气。”

顾老太太没接这一茬。

她直勾勾盯着林绣姑看,然后一字一顿说:“远哥如今在家,也没个正经营生,家里就这么一个顶梁柱,总得能养活自己。”

“他上有老下有小,光靠田地里那些营生,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

崔云昭听她说远哥两个字,立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说来说去,老太太还是为了顾家着想。

听到是这事,林绣姑的神色缓和不少,只要老太太有所图,只要霍檀能解决这事,那就好办了。

老太太最是见利忘义,只要能符合她的利益,她就能安分几日。

林绣姑便看向霍檀。

方才家里闹这一场,围绕着霍檀说了许多事,但霍檀和崔云昭都一言不发。

待到此刻,霍檀才轻轻笑了一声。

“这么小的一件事,哪里需要主母这般郑重其事?”霍檀声音很温和,“我想问问祖母,顾表哥想要做什么?他又会什么?”

顾远也从过军,不过后来顾远父亲过世,他就退伍了,一直在家里种地。

顾家人口不多,老一辈都过世了,估计只有顾远的母亲和一双兄妹,左近便是顾远的叔伯和姑姑,一家人住得都很近。

顾远父亲刚过世的时候,亲戚们多少都帮衬过,可如今家家都不好过,没有道理一直帮衬别人家,如今便只能靠自己过活。

崔云昭隐约记得这位顾表哥文不成武不就,反正是没什么本事的。

他又有点好吃懒做,只想着跟着霍檀混日子,为了他,前世老太太也在家里闹过。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这辈子没想到顾老太太这么早就开始为顾远筹谋了。

顾老太太一听这话,眼睛立即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