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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迟微微仰头,忽然看着他说:“这里住的习惯吗?”

方棋:“……”

这话问得就很奇怪。

像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长辈关心小辈的话,又像一个熟识的人久别重逢的问候。

他们没到那份儿上吧?

见他面露狐疑,寅迟毫无所觉地问:“怎么了?”

方棋摇头:“没怎么。”

大概是看过了新闻,知道了他以前的生活环境,出于好奇才这么问的。

方棋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过去坐下了。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寅迟身上的味道,他身上始终保持有一种清冽的味道,在地下室里待了那么久,里面浓郁的尸臭,他好像丝毫也没沾到。

方棋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在车上闻到的。

两个人一起坐在后座,狭窄沉闷又封闭的空间里,寅迟活像是一台空气清新器!

但方棋还是问了一句:“你不去洗一下?”

寅迟道:“回去再洗,我不习惯用别人家的浴室。”

“……”

所以你为什么跟来呢?

他没太大的兴趣寻根究底,坐了一会儿,他自己起身去拿了瓶牛奶,插上吸管后,就那么咬着吸管发呆。

寅迟翻完了一本杂志,抬头见他双眼无神没有焦点,不由得问:“在想什么?”

方棋:“阵。”

寅迟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阵”是什么。

“你对玄门世家了解多少?对布阵的人有头绪吗?”方棋问。

寅迟沉默了片刻,摇头说:“暂时没有。”

玄学本就是阴阳之间的东西,从古到今,所有的玄门也都不是黑白分明的,每个世家有各自出名的手段,这是公之于众的,就像杨威手里的测魂石,能证明他是杨家的人。

但除了明面上的手段,还有很多过于阴损的手段,被列为禁术,外人就不知道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阵法是禁术?”

寅迟说:“伤天害理,当然是禁术。”

“……”

方棋倏地皱了皱眉。

那就更奇怪了。

用阵法帮人转运就算了,用的还是禁术。

禁术之所以被列为禁术,那肯定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哪个玄门高人这么舍己为人?

他帮刘福又是为了什么?为了钱?他是在投资?

可投资是需要回报的,如果是为了钱,他那么大费周章,不得要刘福年年汇钱给他才能赚回本?

但是刘福在地下室被逼到绝境也没想过求助,说明他们已经断了联系了。

布阵的人到底图什么?

“你知道炼蛊吗?”

沉思被人出声打断,方棋:“什么?”

寅迟像是也在思考着什么,缓缓抬头道:“炼蛊,一开始是用毒物喂养,养成之后,让它们互相厮杀,选出其中最厉害的一只,最后让它自己出去捕食壮大。”

那些尸鬼也是。

起初是靠阵法吸纳过来的阴气和阴灵喂养,养成尸鬼之后,那些尸体对游魂的兴趣已经不大了,也就方云松那种误入的生魂还能下口。

没有了食物,被关在地下室里的尸鬼开始蚕食同类。

所以方棋一开始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些尸鬼身上的牙印并不是他看错。

他们确实会自相残杀。

到最后胃口越来越大,更是直接盯上了外面的活人。

方棋还是不解:“刘福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吃活人?”

那扇门只有刘福能打开,说明那些尸鬼就是刘福故意放出去的!

“他不一定知道尸鬼最后要靠活人养。”寅迟说:“他可能是无意中发现了尸鬼吃人,觉得这是个找人填阵的好办法而已,近几年国家严打代孕,继续填阵的人命可不好找。”

放尸鬼出去就不一样了,杀了人带回来,既能填了阵,警察也无从查起。

他还真是会精打细算。

方棋默了半晌,突然想到什么,说:“倒是和炼魂塔很像。”

只不过炼魂塔最后锻炼出来的是鬼差,那些尸鬼最后会炼成个什么玩意儿就不知道了。

他只是随口一说,寅迟却是一顿:“炼魂塔?”

方棋点头:“嗯,地府里一座炼魂塔,训练鬼差用的。”

“我知道地府里有炼魂塔。”寅迟好像有点急:“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棋奇了:“你都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鬼差知道训练鬼差的炼魂塔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寅迟:“……”

他默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寅迟率先把视线移开了,又若无其事地问:“你去过?”

方棋:“嗯。”

寅迟视线又移回来了,眉头轻蹙:“你去炼魂塔干什么?”

方棋莫名其妙。

这人居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那种人!

他态度敷衍又如实地说:“备考。”

“……”

意料之外的答案。

寅迟眉间一松,又恢复了平时的淡然,觉得有点好笑:“你们这行还需要备考?”

方棋说:“现在哪一行不需要考试?”

寅迟:“……”

说得也是。

他笑着又问:“那你去炼魂塔里备什么考?不危险么?”

危险是肯定危险的,但好处也多,危险和机遇并存。

方棋道:“炼魂塔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不一样,有更多的时间备考。”

而且里面除了恶鬼之外没有别的干扰,比谁拳头大就行了。

寅迟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点,而且一直看着方棋,眼神有点说不出的复杂。

方棋觉得这是他见这人以来,见到情绪变化最多的一次。

他被那眼神看得眼皮跳了一下,“你……”

“你考试那么着急干什么?明年不能考?”

“……”

急着去投胎。

方棋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正想说“关你什么事”,倏地又顿住了。

怎么不关他的事?

跟他有关系大发了!

可不就是因为他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线,他现在还被扣在地府当劳工吗?

这么想着,方棋再次抬眼,看向寅迟多少带了点幽怨。

他目光在寅迟脸上身上游移,来来回回。

寅迟:“你找什么?”

找线。

但方棋没说,抬头时眉头又紧了。

他记得当时找到那根和方文瑞有关的缘线之后,直到凤凰饭店的事情解决,那根线都是一直在的,为什么到了这人身上,出现过那么一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这让他连任务完成的进度条都看不见!

方棋:“……”憋闷。

“行了,别郁闷了。”寅迟忽然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同时起身:“我回去找人查一下,你早点休息。”

他以为方棋郁闷的还是那个阵。

额间微凉,是一剂很好的醒神剂,方棋见他起身,下意识道:“你要走?”

寅迟脚步微顿:“嗯?舍不得我吗?”

方棋立马道:“没有。”

寅迟:“……”

要不要否认得这么果断?

但看着方棋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又很有耐心地站着没有直接走。

方棋直觉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但又找不到什么留人的理由,想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钱还没给你。”

寅迟低声一笑:“嗯,但你现在有钱吗?”

方棋:“……”没有。

有钱的人在睡大觉。

寅迟又很大度地说:“不着急,下次再给吧,我加你个微信?”

方棋心说也行。

于是很痛快地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准备扫码,添加好友之后,他空荡荡的微信通讯录里,多了一个人的名字。

换了手机之后,寅迟是他添加的第一个微信好友。

他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一会儿,“把你的住址发我一个,他醒了我去找你。”

寅迟没应,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点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方棋没忍住好奇看了一眼,见他正给新加的好友设置备注,把两个重复的字打进了备注栏:七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