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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就是在这儿捡到拾明的……”

“伤势还重,可能扛得起水?别走不动还要人背你回去。”

蒋标一听忙问:“捡到拾明小师父是何意?”

姜遗光已经蹲下去将桶浸在水中,一用力,“哗啦”一下提起满满一桶,溅出水花微微打湿衣裳下摆。闻言,他回头合十行礼,答道:“昨日我不慎落在溪水中受了伤,多亏师兄们救我,带我入佛门。”

顾敛一怔。

也就是说……拾明昨日才来?

怪不得……怪不得全寺上下的僧人个个皮包骨,他虽瘦,却也没瘦得那样厉害。

想到这儿顾敛禁不住又看一眼拾明,他脸上大块斑驳的伤疤,衬得那张脸阴森可怖。但若是忽视掉那些伤疤,就会发现拾明小师父生了一副好样貌。

更要紧的是……他总觉得拾明有些眼熟。

莫非在哪里见过?

想到这儿顾敛暗暗骂自己一句,镜中人都是鬼怪变出的幻象,他怎么可能见过?就算有,那也是恶鬼照着他的记忆捏出的。

看他目光出神,姜遗光出口打断:“施主?”

顾敛回过神,方才那点即将被捉住的头绪被一打断,再想不起来,跟着找了块大石头,蹲下去将水桶装满。

一用力,“哗啦”一下提上来,再挂上扁担两边的绳钩,人站在当中,使劲站起身。

挑起来的瞬间顾敛就暗道不妙。

他从来没挑过水,虽有一身力气,肩膀却是生的,骤然让扁担一压,只觉得酸痛难忍,圆滑的面仿佛生了千百根刺一般。

再看蒋标和文霁月,后者皱了皱眉忍下来,前者似也有些不适,却都比他好些。

勉强忍下疼痛往前迈一步,前后两只桶就不听使唤地一左一右摇摆晃荡,脚下不稳,差点一歪倒下去。

“哎,挑不动就倒一半吧,等会儿回去换个人来。”

“以前没挑过水吧?”

僧人们回头一看,哈哈大笑。

顾敛涨红了脸,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以为不难的。

顾敛回到河边,提起桶往河里倒,哗哗淌水声冲起一片雪白水花,水花平静下去后,又是半桶水倒下。

罢了,他的确没做过,没什么可解释的。

僧人们背影远去,文霁月和蒋标都在不远处等他。拾明也立在原地等,瘦削的身子稳稳当当挑着两桶水,沉默地看着他。

顾敛感觉很难堪,快走几步跟上去:“好了,走吧。”

说话间,他无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拾明挑着的水桶里,水面上晃荡着一阴白的脸。

顾敛吓得猛退一步,刚想说点什么又意识过来,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头对文霁月和蒋标道:“走吧走吧。”

他刻意错后了一步,好和拾明的距离拉远些。

姜遗光沉默地挑着水往前走,似乎没有注意到顾敛的异常。

刚才……顾敛看了一眼他的水桶后就吓了一跳。

莫非桶里有东西?

水是从河里打上来的,他提前看过,什么也没有。

顾敛看见了什么?

姜遗光感觉那三人在自己背后很隐秘地用口型说话,他能听到隐约气声,却分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四人之间距离渐渐拉大。

姜遗光维持着自己能看见前方不远处僧侣们的距离,微微侧头看一眼,确定后面跟着的三人没有被调换,才问:“贫僧有一疑问,几位施主能否替贫僧解惑?”

顾敛道:“小师父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说。”

他以为拾明要问自己为什么躲避了,已经打好了腹稿,不料拾明却问了另一件事。

“昨夜贫僧开门时,见几位施主神色仓皇,可是在山中遇到了什么怪事?”

顾敛一怔,又想起拾明也是昨天才到寺庙的,可能不清楚。

不对,昨晚的野兽嘶吼声那么大,他们在寺庙外听得几乎吓掉了半条命,难不成进庙之后就听不见那种声音了吗?

他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确定后才答道:“昨晚,我们都听到了奇怪的野兽吼叫声,方才惊慌敲门。”

“野兽吼叫?”姜遗光疑惑反问。

他昨晚什么也没听见。

蒋标试图形容一下那种声音,可他嘴笨,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说听上去很吓人,很恐怖。然而他的言语没有办法描述出真正面对吼叫声时的万分之一。

他平常不胆小,经历过几次死劫后也不会再被普通野兽吓到。但昨晚响起的那种可怕的嘶吼,仿佛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一样,只听了一下,他们当时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脑子一片发白,只想着逃跑。

“或许是山中的野兽吧,几位施主不必担忧,白日碰不上它们。”姜遗光随口回道。

他确定自己昨晚什么也没听见,这样一来,这种野兽的吼叫就十分可疑了。

只有在夜里,寺庙外才能听见的声音。

还有一种可能,因为他已经成了无名寺中的僧人,或许……平常人在夜里能听见,僧人听不见?

姜遗光决定回庙里问问济缘老僧。

他心里满腹猜想,其他三个入镜人也不例外。

顾敛还惦记着拾明身后水桶里那个阴白的脸,既想提醒对方,又想看看拾明后来会发生什么,矛盾不已。

吼叫声是什么?红衣僧人又为什么会出现?寺庙里规则若是没有完成,又会面临什么恶果?

最关键的是……这场幻境的幕后恶鬼,它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一行人挑着水进入寺庙。

住在寺里的香客们也出来了,三三两两在大雄宝殿前转悠,人不多,也个个皮包骨似的瘦削,好似骨架上蒙了一层人皮又套了一件衣裳后满地晃悠。

这座山上的寺庙离山下最近的村子也远得很,一来一回少说一日夜,山路难走又凶险,因而不少香客都选择多添点香油钱,在庙里多住几日。

姜遗光低下头,尽量不让那些人看到自己的脸,跟在僧人们身后进后院去。饶是如此,也有几个香客远远地对他指指点点,直到拐进后院才好些。

桶里的水倒入近半人高的缸中,一桶接一桶,等最后顾敛那两个小半桶也倒进去,院子里的几十口水缸总算满了一小半。

等会儿他们还得再去一趟,才能把水缸装完。

姜遗光往缸里倒水时,顾敛下意识站得远远的,一阵心惊胆战,生怕他从桶里倒出什么东西来。

站在顾敛身后的蒋标也被带着后退两步,无意间瞟过顾敛身边的水缸,旋即目光猛地一凝,头皮发麻。

水缸还没盖上盖,平静的水面映照出的倒影中,顾敛背上……背着一个红衣僧人。

那个红衣僧人……一直一直跟着顾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