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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还是不怎么聊天,话少,言简,走在一起连看也不会看向对方,从那一句之后,就各自较劲。

从机场打车到火车站,里边比外边还冷,黎也抛给靳邵的围巾和他的大衣颜色并不搭对,但他围着没有很强烈的违和,很大原因,是人看见他时,注意力聚集在身高,样貌,其他细节都会被过分突出的点弱化。

返乡潮期间哪里都堆着人地上和椅上都凉,同行的索性都贴在了一起,他一个人靠在隔开座椅的墙边刷手机,躬着拓落身形,与周遭强烈对比,有路过的女生细瞧他,见到那副冷面孔又犹豫上前。

便利超市那儿小跑过来个女人,他视线一抬,女生瞧见,侧开脸附耳低言着走远。

两瓶水,靳邵接走一瓶,黎也打开手机看座位号,和他并排贴站,墙面冰冷,两臂相接处炙热,隔着厚实的衣物感知取暖。

转车要等一小时,脚也要站麻,俩人愣是没一个坐下去,蹲下去,左右脚不断交替受力重心,熬到检票入站,广播响起播报,四处拥来人流,厅内沸反盈天,靳邵在钱包里掏身份证,走在她前头,俩人往喧阗中去。

“靳邵。”

近乎出声即淹没,面前的人没有停下步子,看不见触动,一前一后,中间隔着人潮汹涌,这场较劲的斗争打破在她澄静的眼睛里。

再见第一面就保有的分寸和沉默,架在冲动之上的理智,似也被沸天震地撞碎一地,化在嘴边一句:“这么多年,你还恨我吗?”

钱包塞回口袋的动作滞了滞,如果他再靠近点,或者转个身,看着她,就能看破那一面失常痛疚——他只是走得更快了,穿过行人,插进队伍,令她只能够以寻找为前提看清他。

……

旁边座位的到站准备下车,拍了拍她,她才清醒自己垫着围巾睡了一路,眼皮重,捂红的脸堪比高烧,起身时在另一侧望了一圈,发现靳邵已经站在等下车的队列里。

这趟列车的广播总算修得清晰,列车员却依然要吼着嗓子前后游走。俩人座位在左在右,并非一排一列,这么相隔耗了一路。

快十二点,站外并不冷清,将到除夕,有不远的矮房人家放起了花炮,拼车广场喇叭和人声响成一片,大雪下了一夜,草木建筑铺盖霜白,天地褪色,万物和明洁一片纠集聚合。

两人都没行李,轻身出站,黎也站直整理睡乱的围巾时,靳邵打着车又接了个电话,走去了两米之外,站台阶上。

旁边坐了个等单的大哥,抽着烟仰头问他搭不搭车,他耳边听着电话,单手捞钱包,“两个,不拼车。”两张红钞递过去,“接不接?”

票子被收过去,靳邵就没管他怎么答应,半阖眼皮听电话里丁红输出到最后,说了句她搞不定,“乔妹那姑娘,你自己回头去说。”

“我看见她消息了。”他指尖翻出去,未读界面滑了下,没点进去,“年后再说吧。”

挂电话,举着手机朝后挥一下,黎也正看手机呢,口袋里捂热的手贴一贴脸颊,她不扎发,雪糁融在发丝和皮肤上,应该是把手捂凉了,改换机壳背部捂,有电话震起,她才拿下来看,对方挂了,她抬眼,靳邵站在不远处,原来的手势再挥一下,让她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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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也上一次来新城区是跟秦棠碰面,前年听说她离开了桐城,最近总在朋友圈见到她,她这个性格,也不会跟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搞多近的关系,逢年过节自然也不回来。

兜来转去,似乎谁都没了归属地。

路上黎也问靳邵有没有提前跟黄锐打招呼,靳邵索性再让两边通了个电话,听到婶婶的声音,黎也惊奇她居然还记得自己,也不过一面之缘。

嫂嫂就笑着说:“怎么不记得?阿邵以前过来,常提起你呢。”

车子开进城区街路口,靳邵这时候叫停司机,通话时间还在屏幕里跳,车门开合,黎也歪着身让司机放下窗,见着靳邵走进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我先前还问过他怎么也不带你回来吃个饭。”婶婶是半道抢了手机来说话,那头的黄锐搡了搡她,她不乐,“诶,有什么不能说的。”

黎也握着靳邵的手机,听着他没听见的后话:“他就说你早不在本地了,去的地方他都不知道。这次说你要回来,我合计是你俩又碰上了?”

“嗯,都在北京。”黎也说。

天寒地冻的,司机先受不住,摇上窗,婶婶又说了些叮嘱话,黎也许久不吭声,朦朦窗面映着亮光,便利店门口钻出身影,拎着塑料袋,不知装的什么。

他没立刻上车,走到窗前又停了下,递给司机一根烟,俩人对聊着哪边的宾馆更近,没两句,他又呼着烟雾走回街边店铺前的小台阶。

脱离了忙碌簇拥、表面形式的关注,他还是一个人,迂回曲折仍在原地,在天空海阔和万家灯火中独行踽踽。

黎也试图拂开窗面的雾,看清那个站在阶梯上,任雪落满身的人,风从司机开窗抽烟的另一边涌蹿。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桐城的冬天是这么这么的冷,即便厚裹衣裳,湿冷也会从脚心漫遍全身,剥夺人的知觉,使人僵冻,麻木。

被海水涌进口鼻的咸腥爬过回忆,顺着思绪从眼睛里漫出来,像打湿的厚毛巾,捂住她每一个可以挣扎求存的出气口,湿重昏沉。

她突然有股想去问他冲动。

那个只差一些他们就能煦暖度过的深冬。

是不是也这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