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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考良久,说反正不打算在这儿待了,“照顾她那么多年,老娘青春都没了,我都22了!”她一挺身,比出个数字二,又躺回靠椅,“我就想攒点钱,出去外边看看。现在每年意外车祸重大疾病那么多,没准哪天我也挂了,我可不想挂之前还在内耗纠结一地鸡毛的生活。”

“还是要活在当下,不陷在过去,也不操心未来。”

黎也愣了下,笑着点了点头。

俩人不容易还有坐下吃顿饭的机会,再见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秦棠就不爱跟她搞这种氛围,给她倒酒点烟,她说自己酒量不好,不喝了。

秦棠笑了下,“听我爸说你在北京,算算时候,毕业了吧?喝酒还得练,以后出社会有用。”她几乎是下意识这么说的,简直像一个通透的过来人,说完自己也愣。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见到黎也,她刻意的就想从过去的人身上找到过去的自己,语言谈吐,都拙劣地模仿,可递了根烟过去,就什么都破碎了。最后觉得这个世界真操蛋,要不断地经受鞭打,承担一些不喜欢又无能为力的事,再换来一个成长。

不过秦棠还慨然,黎也似乎还是老样子,讨人厌的一张冷脸,变不到哪儿去。

俩人又聊许多,这些年在做什么,周围的人都怎么样了,说起以前的班主任老马,在黎也走之后的那年就评上了人生第一个优秀教师,现在估计也快退休了。

统算下来,也都没什么难忘的经历,聊得越来越没有油盐,天色暗得瞧不着边际,黎也走神儿地点敲着酒杯,酝酿问出“靳邵”这个名字时,秦棠征了半晌。

作为旧友还是旧男友,随口聊起都很正常,不过秦棠是觉得没必要,一直没提,她一开始也没觉得他俩能走到什么地步,玩似的,那年黎也离开,在她心里是没悬念的。

黎也能那么困心衡虑地问起他,是秦棠没想到的,不过她也给不了什么信息。

后来发生太多,她自顾不暇,没闲功夫关注,在医院那次就是最后一回见到他,她说:“毕业之后,大家就都没了联系,我只知道出了事儿没多久,他就退学了,那房子也卖出去了,可能不想在本地待了吧。”

那一年的最后,谁跟谁都分道扬镳,姚望考上了外地的大学,李聪毕业就跟着家里开电子维修店的大伯学手艺,狐朋狗友各奔东西,有出息的谁待本地,秦棠自我调笑说,也就能在这儿找到她了。

这顿饭吃完,秦棠抢着结账,她说以前都是被关照的,临走前,她破天荒地喊了声“姐”,字音清晰,轻飘飘落进耳里再重重砸进心底。

“……嗯?”黎也笑了,“你吃错药了?第一次这么喊我。”

“不是第一次。”

黎也愣住。

她背上包,自然地补好口红,再自然地对黎也笑:“第一次,在那条巷子里。”

在那条,你把我从深渊拉出来的巷子里。

……

黎也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也随着这口气,她在桐城待到了第二天,又在天岗街走了一圈。时过境迁,桐城还是这里的桐城,又不再是那样的桐城,一些景色仿佛只存在记忆里,封锁在记忆里,再找不到那样的真切。

她又意识到那句话,人还是物,都没有止步不前的道理。而关于青春的释怀和戒断,好像也从那一天,经过几年沉淀偶然得来的一天,此后,才迎来最终闭环。

黎也不会在酒后发一个关于“靳邵”的神经,过去埋在过去,现在过好现在。入职那一批人里,她适应能力最强,系统地学习、积累,每天忙得手脚乱飞,大脑超载,轮岗培训近两年,各部门协作、个人业务能力都相当经夸。也在出版社青年编辑里杀出名头,拿过大小奖项,上升空间可观。

出社会以后,大家几乎都是被迫地、自然而然地变得世故圆滑,想尽办法地在某一领域立足,职场上真情假意,虚虚实实,最后能跟她有更深牵扯的,还是同在海淀的敏敏。

敏敏也在北四环这一块,和她非常默契地维持着上班是竞争同行,下班是知心好友的和谐状态,当然前者,敏敏不太当回事,她本身也不是卷事业那波人,再搞也搞不过黎也。

就比如后来新媒体崛起,时代翻篇,新一波浪潮流量,周边几个出版社都搞起了公众号宣传发布,那时候竞争特猛,猛到敏敏根本想躺平,就看着黎也创办带领的那个号在出版业领域一骑绝尘,撰写文案也在年度评比里多次获奖。

敏敏仿佛在她身上看见“卷王的一生”具象化。

直到年底统计该公众号的总订阅数突破新纪录,达到断崖式最新高度,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敏敏不愁,她高高兴兴地跑去拽黎也庆祝。

那天好巧不巧,去得不晚不早,撞见她被一捧花堵在停车场,捧着花的是他们理科编辑室的一个前辈。

敏敏嫌在车里看得不得劲,刚打开门,冷不防听到句不咸不淡的“谢谢”,嗯,就此告终,花都没碰一下,最后老干部地点了下颌,绕身走了。

敏敏两眼一抹黑,她合计着那前辈外形条件不错啊,又是同事,黎也工作这么多年就没想过谈一个。奇了怪,她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换了无数个帅男人了,这人愣是没心思,敏敏一度想劝她:卷王你玩个男人吧,你再这样卷下去我害怕。

还有一个原因是黎也的身体素质,常年久坐,编辑这工作忙起来就很少有空去健身,她总是被工作压得很紧,还会吃些维生素、安神类药物。

敏敏看着都胆战心惊,一路都忘记看餐饮店,车停进商场的地下车库,她才回过神,摆手说算了算了,一会儿上楼边逛边选。一进电梯就在包里捣鼓,给黎也递了张会员卡。

黑金卡面,看着特高级,敏敏说地方也高级,新开的club,她朋友趁赶开业活动办的时候,她也追着让帮忙抢办了两张,现在活动应该没了,办的月卡,让黎也抓紧过去。

黎也看出她真担心有天自己垮了,干笑着接过,“谢了,多少我转你。”

“都说是活动了能有多少,今天这顿饭你请,就当谢我。”

黎也笑说那别给我省钱。

逛到餐饮区域,注意力也不集中,人是在外边了,心还在工位,敏敏跟她聊起那家club,说项目众多、帅哥众多的时候,她还在狂敲字回复交接消息。

“而且听说他们家老板也是绝品,我朋友说她当时费尽心思去要到了联系方式,结果你猜怎么着?”

敏敏说这话一下拍在她后背,她措不及防地咳一声,最后一条消息没编辑完就发出去,忙撤回,嘴上还没忘应付:“嗯,怎么着。”

“结果搜出来是他们店的公众号哈哈哈哈哈……”

敏敏抓着她的肩笑得死去活来,终于在自我沉浸里发觉她不专心的举动,颇为不满,俩人刚上完扶梯,沿着外圈绕,敏敏刚止住笑想呵斥她,余光一瞥到什么,一愣,脚都挪不动了。

“我草帅哥……”

“嗯?”黎也刚收起手机,扭头看敏敏,发现她落后一截,眼睛直愣愣往前右侧看呆。

敏敏倏地小跑扑她身上,把自己痴笑的半边脸挡住,偷摸继续往那边看,“绝品绝品,真是绝品,你快看呐也子,人快走没了……”

下午六点之后,商场餐饮店的人流高峰期,口碑好店已经开始排号,四周人影幢幢,商场不间断播放流行乐,各店迎宾叫号、欢迎,及东西南北不同的人声喧哗。

黎也被敏敏抱得四肢无法动弹,蓦然扭了个头看去,敏敏激动所指的一抹高大身影已然淹进人潮声浪中,被重重形影覆盖,只能从那个方向听见一声高亢清亮的女嗓——

“靳老板!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