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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宴安笑着摸了摸他头,“别怕,陛下赏识你呢。”

“赏识我?”

“嗯,快走吧,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别耽误了接旨。”

师生们跟在后面不敢吭声也不敢问,走廊上只有衣裳窸窣和杂沓凌乱的脚步声,这可是圣旨呀。

一众人呼呼啦啦迎出来,远远地,陈宴安看到一身锦衣华服的张公公吃了一惊,他没想到皇帝竟然派身边的大太监亲自过来传旨,忙轻推了辰哥儿一把,“辰哥儿,快去接旨。”

宋景辰大步上前,朝着张公公躬身一礼,“景辰见过张公公。”

张公公一甩手中拂尘,白净面皮上素来寡淡冷漠的眸子露出几分笑意:“辰哥儿,陛下给你的口谕,快跪下接旨吧。”

宋景辰依言跪下,张公公转达了皇帝的意思,又命人把皇帝赏赐的食篮拿过来,交由宋景辰。

宋景辰谢过,近前一步,眨了眨眼,小声道:“张公公,我可以让我的同窗们一同分享皇帝陛下的赏赐吗?”

张公公微愣,作为皇帝的心腹之人,他随口一句话便可送人上青云,反之亦可断人仕途甚至生死,身上积威甚重,宋景辰竟然不怕他。

张公公笑道:“陛下既是赐给了你,你看着办就是了。”

“多谢张公公。”

“不必谢我,记得好好完成陛下交给你的策论,完成的好,陛下有重赏。”

“我会的,也请张公公替我向陛下谢过。”说着话,宋景辰举了举手中的食篮。

“时候不早,老奴还要回宫中复命,就不与你多说了。”张公公朝宋景辰身后的陈宴安点了点头。

陈宴安拱手:“张公公慢走。”

张公公折身出门,后面一群学生都傻了。

青天白日的,他们莫不是在做梦。

皇帝陛下他竟然真的很关心“养牛”,亲自下旨给辰哥儿要他好好表现,竟还送来了赏赐!!!

众人正晕乎着,宋景辰举了举手中的食篮,道:“见者有份,大家一块都来沾沾陛下的福泽。”

“啊这……?”

众人脑子里不由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疑问,书院里的学生这般多,东西就一小篮,咋分?”

就听宋景辰朝陈宴安道:“师傅,呆会儿让后面食堂把荔枝和樱桃做成冷饮子发给大家喝吧。”

众人:“!!!”

还得是你辰哥儿牛。

学生们簇拥着宋景辰,发出阵阵欢呼声。

陈宴安笑得见眉不见眼,御下之道,不患寡而患不均,皇帝的赏赐实在太过难得,人人都渴望,要么干脆不分,分就要人人都有份儿。

辰哥儿这学生会长做得不能再好。

宋景辰的一番“牛”论,害得满朝文武抓耳挠腮写折子,自己还发愁写不出来呢,结果家里的小子从书院跑回来满脸急切好学之色,向老子讨教这“养牛”之道。

究其前因后果,全都是因为那个叫“宋景辰”的八岁小娃。

牛,实在是牛!

……

风轻月明,柔和的清辉洒满院落。

宋家正厅,烛光明亮,一片欢声笑语,宋家人这会儿自然也知晓了小孩的一番“牛论”。

这种事情发生在别家府上,还真未必有这般和谐,没有多少人愿意别人家孩子比自己家孩子更有出息,也没有多人愿意原本不如自家的人突然超越自家很多,这都是人之常情。

是宋三郎悄无声息的布局让宋家保持了微妙的利益平衡。

当初明明是自家儿子做出了鸡兔同笼那道算学题,他默认小孩把功劳让给睿哥儿,不是因为大度,那是因为自家儿子已经有了萧衍宗做保证,而对睿哥儿来说,这个机会关乎命运。

当然,睿哥儿主动同陈宴安坦白题不是自己做的,那是另外一回事,属于意外之喜。

一家子唯有三房独强,要么就是三房得不停为其他两房操心,要么就是兄弟离心,对儿子对三房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后来他又不惜重金,不惜送名画,想方设法把宋景茂弄进陈宴安的书院亦是同一个道理。

大房、二房都有了希望,不为别的,就算为自家儿子的仕途着想,也会尽力让三兄弟互相扶持。

如此,辰哥儿愈强,愈能帮助两个哥哥,不会招人妒忌;同样辰哥儿若真就成了纨绔,两个哥哥亦会感念三房的恩情,不会不管自家弟弟,定会让他做一个富贵闲人。

至于家庭里其他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摩擦,有银子就行了,家务琐事几乎没有钱搞不定的。

这会儿子,姜氏忍不住问宋景辰,她道:“辰哥儿,二伯娘也没见你怎么念书,你说得那些是怎么想出来的呀?”

宋景辰眨了眨眼,道:“二伯娘,我只是不爱背四书五经,我一直都博览群书的呀。”

姜氏:“……”

你那奇侠怪传类的话本子也好意思叫“书”?

秀娘出来替儿子做证:“二嫂,辰哥儿除了正经的科举书不爱看,什么书他都爱看,连他爹带回家里处理的公文他都好奇拽过来瞅瞅,我的账本他也得看,不光看,还帮我想了个记账的好法子呢,好用的很,我都不舍得告诉别人。”

宋三郎微微垂首,长指抚着眉弓,唇角微微上翘,辰哥儿不好读四书五经,他便把书铺里各种类型的杂书一股脑给小孩买回来,反正都是书,看总比不看强吧,重要的是他想让儿子明白书本是另外一个人世间。

宋二郎不由凑过来半信半疑道:“这么说来,这杂书也并非全是坏处?”

宋景茂难得在一旁插话道:“是的,二叔。如今景茂在翰林院亦会时常接触到一些朝廷文书,很多涉及到的基本都是实实在在的民生问题,仅靠科举书本上学到的那些东西不足以解决具体问题。”

停了一下,他又道:“小侄以为观群书,可博识、可广见,可识微见几,自有其益。”

宋景辰深以为然,更同情二哥被二伯娘管得严,忙点头附和道:“大哥说得没错,杂书包罗万象,今古奇观、诸事妙趣、风物人情可尽收眼底。”

宋二郎同姜氏对视一眼:莫非他们俩不让孩子看杂书是管错了?

宋景睿目光闪了闪,对宋二郎道:“爹,我朝近几年的科举越发重视策论与时事,世殊事异,爹考科举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外祖父他老人家更是久远,大哥刚刚才考完科举,他的经验才更为现实。”

一家子听着三个小辈儿侃侃而谈,话都插不上,莫名有一种“后浪拍前浪,前浪摔在沙滩上”的憋屈感。

难道他们老了吗?

不,不,不,只是娃们真的长大了。

二十一岁的宋景茂现在已经比宋大郎高出半个头有余,骨肉匀称,如松似竹,温润内敛。十二岁的宋景睿也像春天田地里拔高的秧苗,噌噌噌肉眼可见地蹿个子,现在都已经快到宋三郎的肩膀了,言行举止间逐渐有了大人模样。

八岁的宋景辰,眉眼间已经逐渐有了舒展的轮廓,只两颊上还带着婴儿肥,神情间带着小孩独有的调皮娇憨,这会儿正接过他爹递过来的水杯,喝一口不合口味,放一边儿去,凑到宋景睿耳朵边儿,说小话。

宋景茂笑着凑过来,“你们俩小的嘀咕什么呢,有什么是大哥不能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