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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宁撇了撇嘴,这可不在那册子上记着,又一条人命。

王管事也走了上前道:“大人,少爷,周大人请您一见。”

“叫他过来吧。”顾国师道。

郁宁本想站起来,顾国师却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站起来。周侍郎整了整衣冠,走了过来便是一鞠到底:“让国师大人见笑了……那婢女之事下官定然会彻查到底,不叫一条人命就这样冤了。”

自顾国师方才的意思,郁宁已经明明白白的知道了这次周小公子必死无疑,他此刻听着这话,心里觉得有点荒谬,想着等到查到周小公子身上的时候,但愿这位周侍郎还能这么大公无私,秉公任直。

顾国师颔首:“小周大人有这份心是好的。”

周侍郎并未直起身,维持着拱手行礼的姿势恭敬的道:“恕下官失礼,国师大人,这藏尸花丛,可是会影响我周府风水?”

郁宁皱了皱眉头,心下不满,那婢女的尸体被起出来后,这院子的里的风水不过是轻了那么一点罢了,想来这周府里死的人着实不算少——最重要的还是他家祖坟,不过顾国师不说,他也不提罢了。

他见顾国师没有回答的意思,便说道:“这自然是会的,周大人不若带着人四处都挖一挖,看看哪里还藏了些尸体坏了你家的风水。”

郁宁这话说得可着实不怎么好听,其中讽刺之意根本不加掩饰。周侍郎一怔,没想到顾国师在侧,他的弟子就敢这么说话,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脸色憋得青紫。

顾国师神色清淡,周侍郎虽然站在他面前,却浑似没有看进眼里一般:“阿郁说的有礼,小周大人还不快去?”

“……是,下官告退。”

顾国师两句话轻描淡写打发走了周侍郎,王管事上前一步道:“大人,王太医那头传来了消息……说是,周小公子最多还有半日的命。”

“嗯。”顾国师应了一声:“差不多。”

不远处一阵喧哗,周阁老被抬在肩舆上前呼后拥的来了,他到了顾国师面前,也不复之前沉稳,满头都是冷汗,他几步下了肩舆,拱手道:“顾国师,请您去看看我那孩子吧……他怕是要不行了。”

郁宁不好坐着,站起身避开了周阁老的行礼,对着周阁老见了礼,便侍立在一侧,不再说话。

顾国师却不动,依旧是坐在那处,摇了摇头说:“必死之人,有什么好看的?我若是周阁老,现在就要问一问,除了那不争气的小儿子,还有谁要死。”

“什么?!”周阁老站在原地,老迈的躯体僵在了那里,额尖的汗水凝聚成滴,顺着他的眉心缓缓淌下,又滑至了脸颊,远远看去,竟像是落下了泪来一般。他闭了闭眼,抹去了那点冷汗,郁宁看着他总觉得他变得有些岣嵝了起来,他说:“……请国师指点迷津。”

顾国师问道:“你祖籍何处?”

周阁老说:“……老朽就是长安府人士,国师为何有此一问?”

“那就方便了。”顾国师道:“观你府中情况,应是有人在你祖坟处动了手脚……阁老不妨派人去看看,祖坟可安稳?”

“祖坟?!”周阁老连忙挥了挥手:“来人!快派人去小鹤山看看!祖坟可安稳?!”

“是!”立刻有奴仆应声而去。

此时不远处又有人惊呼了一声,周阁老忙问了一声:“这是怎么了?!”

他身边的管家连忙去看,回来禀报道:“在西北角鲤池旁又挖出来一具尸体。”

“又?”周阁老闭了闭眼睛,他站在原地,身边的仆俾皆在奔走,一时竟然有些凄凉之感。他愣怔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又恳求道:“顾国师,我知道我那孩子该死,但……凡事总有万一,求您去看一看他吧……”

“我去看又如何?”顾国师摇了摇头:“你府中……除却祖坟外,也就是那些枉死的尸体坏了些许风水,其他却是无碍的,你是一朝首辅,府中自有文气庇佑,这几具尸体是影响不到什么的。”

“爱子如杀子,想必这句话,阁老也听得不少了吧?”

“老朽是知道的……只不过我亏欠了那孩子许多,才一直不忍心下狠手管教他……我总想着,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在,保他一世平安总是可以的。”周阁老痴痴的说完这一句,一鞠到底:“请国师去救救我那孩子吧!他才过弱冠,他的孩子还尚未出世!他还答应了老夫要好好念书,去参加春闱博个功名!”

“……我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去死。”他苍然道:“若是能,老夫宁愿用老夫这条命去换他!”

郁宁看着周阁老的做派,有些唏嘘。明明知道周小公子死也活该,却看着周阁老那把苍老的面容,通红的双眼还是有些不忍——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他明白这些怜悯,不过是见不得老人哀嚎哭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软罢了。

但真要让他去救周小公子,他是不愿意的,周阁老现在的凄凉苦楚,是他该受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活得不像是个人,却下不了狠手去教。这句话说得好,你不愿意教好孩子,自然有人替你去教。

顾国师沉思了片刻,终究还是站起了身,道:“走吧,去看看。”

“师傅?”郁宁轻声的喊了一句。

顾国师用眼神制止了他,令人引路前往。

***

周府东南角,牧云院。

郁宁他们一行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哀嚎惨呼之声不绝于耳。周阁老走到此处,听到这惨叫便再也按捺不住心绪,踉跄着快步走进了院子。

郁宁嘀咕道:“不是说已经不省人事了吗?”

王管事答道:“王太医妙手,将人给救醒了过来……只不过周小公子自醒后,便一直如此了。”

顾国师神色不动,仿若未闻的走了进去。正房中门大开,院中仆俾来来往往,神色仓惶。突然之间,有什么东西飞来。郁宁下意识的拉着顾国师后退了一步,定睛一看,一盆血水正倾倒在两人面前,不远处一个婢女似乎是因为太过慌张而被门槛绊了一跤,手中的铜盆翻倒了过来,这才让血水险些泼到了顾国师身上。

郁宁皱着眉喝道:“来人。”

一旁侍从上前将婢女扶了起来拉到了一旁,顾国师绕开了这点子血水,和郁宁一道进了正房。几人绕过了屏风,就见床上有个血人不停地挣扎着,几个壮仆正按着他的四肢,不叫他动弹。他的眼耳口鼻不停地往外冒血,身上似乎也有什么破裂之处,雪白的亵衣此时血迹斑斓。

周阁老守在床边,两只手奋力按住床上人的一手,哄道:“好孩子,你别动……太医在给你诊治,你别动啊——!”

王太医一手持针,神色凝重的问道:“大人,是否叫小公子昏过去?这样下去,也不过是平添一点痛楚罢了。”

周阁老回过头,见到顾国师到了,也顾不得在抓着儿子不放手,连忙让出了位子:“国师,您快来看看!看看他……还有救没有。”

顾国师来这里其实并不是来看看这人还有救没救,就是有救,他也不会去救。他来此处,只不过是为了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为风水所害而已。他一看床上的人,心里就有了底,也不上前,吩咐太医道:“用金针封住他七窍。”

“是。”王太医应声,手脚麻利的将几根银针扎入了周小公子的脸上各个关窍中,只见银针入体,那小公子七窍便立刻不在流血了,然而那小公子脸上却扭曲得仿佛在忍受什么极惨烈的酷刑一般。

“这……这!”周阁老看着周小公子这般模样,几乎要老泪纵横:“国师……他还有救吗?!”

顾国师神色清淡的指着周小公子说:“将他亵衣脱下。”

仆俾立刻执行,只见那衣物一脱下,周小公子削瘦的身体上突然鼓起几道诡异的凸出,就如同一个个脓包一样,脓包居然还在一个个颤动,宛若活物一般。顾国师看了一会儿,说道:“生死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