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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之下, 阳光像是给人笼上了一层金纱。

凤清韵自己都不知道在心魔,或者说在龙隐眼中,他这一刻到底有多好看。

那人怔了一下后猛地攥住他的手, 用力一扯便将人直接拽到了怀里。

凤清韵挂着泪想抬手抱他,右手却被人十指相握地扣着, 最终他只能抬起左手攀上了面前人的肩膀,埋首在他的颈窝中轻轻啜泣。

那人闻声低头吻掉了他眼角的泪珠:“哭什么?”

凤清韵含着泪摇了摇头:“……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还给我雕过莲花簪。”

言罢他深吸了一口气, 压着哽咽道:“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它一眼……它就碎了。”

“一个簪子而已, 碎了便碎了。”那人闻言立刻哄道,“回去再给你雕一个便是了,别哭了,乖。”

哪怕是代表悲伤的心魔, 此刻也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凤清韵, 反而柔声哄着他。

然而他越是如此,凤清韵便越想掉泪。

而心魔也就那么抱着他,不厌其烦地不知道哄了多久, 久到太阳已经攀上了树梢时,凤清韵才终于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好了, 唤出我的名字吧。”那人轻声道, “欠你的簪子, 回头一定还给你。”

凤清韵哽咽道:“……说好了。”

那人郑重道:“嗯, 说好了。”

凤清韵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含着泪低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那几个字眼出口的一瞬间, 阳光便紧跟着发生了微妙的扭曲,凤清韵的心好似也跟着扭曲了一瞬。

有那么一刻, 他难以克制地想到,若是没有重生,若是没有再来……

那他刚刚其实已经走过了龙隐充满遗憾而无人所知的一生。

凤清韵蓦然闭了闭眼,心下陡然被难以言喻的酸胀给占据了。

前所未有的爱意占满了他的思绪,过度的情绪几乎抽离了他的灵魂。

他闭眼时甚至忍不住庆幸地想到,无论如何,接下来都该是代表爱的幻境,他的心已经碎作了一地,实在是经不起龙隐这么折腾了。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感受过的浓烈情绪几乎撕碎了他的一切理智,可很快凤清韵便意识到,“喜”的话是真的。

只有第一个幻境简单而轻快,剩下的幻境再没一个像前者那么轻松愉悦了。

当凤清韵再睁眼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无边的荒野之上。

不详而阴沉的黄昏下,他的脸上还挂着刚刚哭出来的泪痕,一时间有些茫然,抬眸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只见周围宛如蛮荒的大地上狼烟四起,一眼望过去竟和前世天崩时有着类似的模样,甚至比前世还要触目惊心。

四处尽是战火,一眼望过去尽是白骨露野,一个活人都没看见。

凤清韵心底突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好似有什么沉寂万年的隐秘要在此刻揭露一样。

……这居然是代表爱的幻境吗?

他惊疑不定地走在那不能称之为道路的道路上,周围的植被包括地貌都和他认识中有些不同。

凤清韵下意识以为这是曾经那场幻境中,在自己进入之前时,龙隐曾经经历的事,可他走着走着却发现了不对劲——那场孕育龙神的幻境之中是没有灵气的,可这片荒凉的大地上却到处都是逸散且磅礴的灵气。

——这到底是哪?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凤清韵蹙眉走到了一处乱石前,抬手擦了擦眼角干涸的泪痕,一扭头却蓦然僵在了原地。

——他看到龙隐穿着黑色的剑袍,用左手支着剑靠坐在乱石堆上,眼睛几乎已经失去了焦距。

而他的右臂则一如天崩之前那样,已经断掉,此刻正在往下淌血。

然而最让凤清韵心惊的是龙隐身上那件熟悉的剑袍——那是玄武秘境中,他所见到的那个黑衣剑修所穿的那件!

凤清韵像一棵古树一样僵在那里。

所有的线索好似一粒粒珠子,在此刻全部被串了起来。

那因为孟婆汤而被忘记的真相几乎呼之欲出,可凤清韵还是不明白,先前的玄武秘境中虽然离得很远,但他能确定的是,龙隐分明和那修士长得完全不一样,眼下怎么又会……

脑海间有什么情绪,伴随着胸口的剧痛,压得凤清韵喘不过气来。

不过就在他怔愣间,黄昏之下,大荒之上,一个人影从远处走了过来,他的手里似乎拎着什么,身后又似乎缀着什么,整个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有些臃肿。

凤清韵下意识回神,当即走上前紧张地挡在龙隐面前。

而等到那人走近后,他才看清楚——那人手中拎着一颗看不清容颜的头颅,身后则缀着三条鲜血淋漓的尾巴。

凤清韵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然而下一秒,那狐妖走到龙隐面前开口便不客气道:“天道——”

此话一出,凤清韵浑身一震,过了不知道多久,才僵硬地扭过头,看向那个断臂的人。

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狐妖却随手把那颗头扔到了龙隐面前:“你爱找谁匡扶天下就找谁吧,本王不干了。”

但说完他也没走,只是转身找了块离龙隐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凤清韵却见那人拖着三条布满血污的尾巴,隐约间能看出曾经的雪白,而剩下六尾竟不知道被谁从根处截断了。

龙隐闻言瞳孔稍微恢复了些许神智,紧跟着他终于略带虚弱地开了口,语气却和凤清韵记忆中的龙隐完全不同:“……为什么不干了?”

那更像是……他幻想中,龙隐可能存在的少年模样。

“杀不完。”天狐指了指地上的那颗头,靠在石头上道,“仙之人兮列如麻……”

少年天道闻言却嗤笑一声:“杀不完便不杀了?通天呢?那你怎么不直接跟他一块儿殉情算了。”

向来脾气暴躁的天狐,眼下听了这话却一言不发。

少年天道缓了片刻,握着剑有些不解地扭头,却见那天狐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了什么——那是一捧碎掉的玉佩。

天道见状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以一种理所当然且平静的语气道:“通天死了,你成寡夫了。”

“本王一直很好奇,像你这种无情无心的天道,是怎么修成人形的。”天狐冷着脸道,“哪一天你那宝贝蔷薇要是化形了,听到你这么会说话,一定会跑去另觅新主的。”

……他们在说什么?

可在场的人根本看不见因为狐妖一句话而愣在原地的凤清韵,少年天道听到天狐骂他的话后却只是一笑。

紧跟着,在凤清韵颤抖的目光中,天道松开了他的剑,用仅剩的那只手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浅金色的种子,在落日的余晖中照了照,一种期待又遗憾的语气道:“……我不是它的主人,而且我恐怕也等不到它化形的那天了。”

眼下的龙隐和凤清韵记忆中并不一样,他的神色间带着少年人的桀骜不驯,却又带着些许穷途末路的无可奈何。

天狐没有接天道的话,他只是一言不发地拼着手里碎成一摊的玉佩。

那本就渐近黄昏的落日终归是落了山,也不知道第二天会不会照常升起。

仙人的头颅在天道和天狐之间的地方化成了一摊血水,在冷质的月光下,显得诡异而苍凉。

大地之上荒芜一片,好似最后一抹生机也随着夕阳的落幕而消失殆尽了。

断臂的血滴在大荒之地上,可那少年天道就像是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一样。

过了片刻,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挣扎着起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枚金色的种子放在了自己的断臂处,接下了那不断淌下的鲜血。

拼玉佩拼到心碎的天狐终于回神,匪夷所思地看向这一幕,过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我总算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输了。”

天道没搭理他。

“天道化形,飞升便能证得神位,享受正果,听起来多么震撼人心。”但天狐却不管那些,反而继续嘲讽道,“谁知道所谓的天道实际上是个疯子,临死前竟抱着一枚种子生离死别。”

面对他的嘲讽,那断臂的少年天道不为所动,只是在种子吸收完鲜血后,轻轻擦了擦那枚种子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化形吗?”

天狐只是为了嘲讽他而已,对他的故事其实一点都不感兴趣,闻言一言不发地收回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碎玉。

奈何少年天道也完全不管他想不想听,自顾自地道:“世人都说大道无情,可我确实因它而生的。”

“它是血蔷薇,出生便需要鲜血浇灌,没有血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发芽。”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开始关注它,我眼看着它从河水漂向大海,被海风卷到湖泊,又被山林间的风吹向天际。”

“可它依旧坚韧地活着。”

“我原本以为一粒种子而已,能活下去肯定是全凭运气,可有一次它险些被鸟吞噬,它情急之下动用了自己的所有灵气,将自己的颜色变成了金色,因此被人当作金瓜子捡了回去,躲过了一劫。”

少年天道轻轻擦着他的蔷薇种子:“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它是有灵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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