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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他们的气势只会是再而衰,三而竭,而最终等待他们的,只有消亡。”

“所以您就安心地离去吧。”凤清韵压下心头无边的悲恸,看着钟御兰浅笑了一下,“这么多年来,您辛苦了。弟子会继承您的一切意志,替您走完剩下的路的,请您放心。”

直到此刻,钟御兰魂魄中所剩无几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撑她说话了。

听到凤清韵的承诺,她最终

笑了一下,最后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而后彻底消散在了空间中,点点光线逸散开来,宛如满天星斗。

——她去轮回了。

本就是因她执念与麒麟角共同构成的空间,在她消散的一瞬间,立刻就出现了消散的迹象。

空间骤然分崩离析,凤清韵当即便从中被挤了出来。

他尚未来得及从那种巨大的悲恸中回神,耳边便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刀鸣声。

凤清韵一愣,蓦然回头,却见无数或消散或未消散的玉楼之间,一道磅礴的刀气骤然斩下,而它所要追杀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浑身是血的慕寒阳!

眼看慕寒阳的状态是无论如何也撑不住这一刀了。

凤清韵的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剑尊交代之事蓦然在脑海中浮现,他想也未想,反手抽出麟霜剑,悍然冲了上去:“等等,龙隐——!”

龙隐闻声一顿,似是以为他要亲自夺慕寒阳性命,故而当真停了动作,甚至还看向他这边,邀功似地挑了挑眉。

可下一秒,铮然一声——麟霜剑竟然架在了魔刃上!

空气好似在此刻彻底凝滞了一样。

龙隐的表情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而后他蓦然抬眸,不可思议地看向凤清韵。

他似乎从未想过,凤清韵会为了慕寒阳而对他拔剑相向。

凤清韵被他那眼神刺得心下蓦然发紧,一股说不出的酸胀顺着胃便泛了上来。

慕寒阳此时的实力已经因为方才龙隐的追杀而降到了化神,原本那张俊脸也被龙隐打得鲜血直流,几乎没一处好地方。

他整个人明明看起来狼狈到了极点,可纵是在这种状态下,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却依旧能扯着嘴角笑得出来:“我早就说了,清韵会帮我的,你还不信。”

他说着顿了一下,面色扭曲地吐出了一口鲜血,抬手擦去嘴角的血后,才带着无边的恶意与妒忌道:“下贱的魔物,你才是败——”

他话音未落,凤清韵方才明明还是一副做错了事不敢跟龙隐对视的心虚模样,听到他这话后,却蓦然冷了脸色,扭头带着极端的厌恶悍然挥下一剑!

慕寒阳脸色一下子发白,避无可避之下,竟被凤清韵当即砍掉了右手!

鲜血飞溅间,望月剑应声而落。

凤清韵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懑与厌恶:“闭上你的狗嘴。”

慕寒阳痛得面色扭曲,攥着望月剑在玉台上蜷缩成了一团,额头冷汗直冒,此刻他的脑海中却没有怨恨,反而浮现了一句话——

原来清韵断枝之时,经历的竟是此等痛苦吗?

那如今我把他遭受的一切都还回去,他会不会原谅我?

他能不能……再看我一眼?

可惜他心头的苦苦哀求得不到任何回应,凤清韵前脚刚砍了他一根手臂,后脚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紧张无比地看向了龙隐。

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想以此邀功求和解一样。

然而他便是断了慕寒阳一臂,甚至断的是用剑的右臂,却也说明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

因为两人此刻都心知肚明——凤清韵确实不打算杀慕寒阳。

龙隐对慕寒阳的挑衅从始至终充耳未闻,眼下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凤清韵,那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他在等凤清韵给他一个答案。

然而凤清韵完全没想到一出来就要面对此事,一时间头皮发麻,根本没想好该编什么故事糊弄龙隐。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编。

他知道龙隐在等他一个答案,然而苦涩在他的口腔中弥漫,最终,他却蓦然闭了闭眼。

慕寒阳见状,明明身处剧痛之中,神色却一下子得意起来。

可没等那个既扭曲又充满血腥味的笑完全展现出来,凤清韵睁开眼后,对他说的第一个字却让他蓦然僵在了原地——“滚。”

见他没有反应,凤清韵又冷声补上了一句:“你是现在滚,还是等本尊把你四肢全部砍断,修为一废到底后再滚?”

慕寒阳闻言终于回了神,对上凤清韵冰冷且厌恶的眼神后,他蓦然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

因为钟御兰的遗言,他确实不会杀自己,但除此之外的事却不一定了。

凤清韵眼睁睁看着慕寒阳像个丧家之犬般面色扭曲,几次想要开口说出“我可是天道”之类的话,好在这人足够惜命,最终硬是为了保命,把这话咽了下去。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周围有没有仙人正在看着这一幕,以他化神期的修为,莫说是残仙,便是他昔日在魔道的仇家恐怕都能弄死他。

想到这里,慕寒阳用仅剩的左手强撑着望月剑,咬牙渗着血站了起来。

他起身时下意识警惕地看向龙隐,似是觉得对于此刻的龙隐来说,凤清韵的态度不一定管用,他放自己走的举动反而会激怒龙隐。

可出乎慕寒阳意料的是,龙隐从始至终没看他一眼,眼下听到凤清韵让他滚后,龙隐一眨不眨地看了凤清韵半晌后,竟当真收了刀。

慕寒阳见状心下惊疑不定,凤清韵见状心底却蓦然一颤,随即涌出了一股掺杂着酸痛的暖流。

——他真的做到了。

龙隐曾经答应过凤清韵,不再因慕寒阳之事吃醋动怒。

而如今,他便真的没有再因为此事和凤清韵动气吃醋,反而当真停了手,愿意让他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离开。

因为他相信凤清韵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信任就像是一把剔骨刀,刮去一切名为谎言腐肉,让人痛彻心扉。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两人谁都没有看一眼慕寒阳。

那些矛盾、爱恨、信任与不解,都只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慕寒阳原本想得意,眼下却也得意不出来了。

他脑海中不禁浮现了钟御兰不久前,面对他时那副厌弃但又无可奈何的说法——“你是天道化身,我杀不了你,为了天下人,我会让清韵放你走。”

“但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我门下弟子,他也不再是你的师弟。”

“师尊——”

“不要喊我师尊。”钟御兰毅然决然道,“我已经让他去帮你寻找四象之心了,若你当真还有一丝旧情……”

她痛心疾首道:“不要再执念于清韵了,天道,你的情意只会让他深陷泥潭,放过他吧!”

天道……

钟御兰说了那么多发自肺腑的劝阻,慕寒阳却只听到了这两个字。

天道!

慕寒阳细细品着这个称呼,脸上红肿混杂着血水,嘴角终于突破一切桎梏,不受控制地上扬。

那魔物便是龙神,又能如何呢?

幻境都已经破了,出了他的一亩三分地,如何与真正的天道抗衡?

至于自己被清韵砍掉的右手便更不值一提了,只是短时间内持不了剑而已,待他拿回四象之心,待他回归道统,正坐神台……

慕寒阳一眨不眨地看着凤清韵,好似要把这人刻在眼底一样,所有的一切悔恨在这一刻全部凝结成了更加扭曲的情绪。

于是他开口,语气间充满了扭曲的愤怒,却又夹杂着极度自信的势在必得道:“清韵,师兄知道玄武之心在你手里,我现在不逼你,但你也别忘了师尊同你交代的话——我在天门大典等你回来见我。”

——他吃定了凤清韵会为了天下人,将玄武之心交给他。

这人果然自负到了极点,甚至不用凤清韵再演什么,他便果真相信了钟御兰为他量身编出来的故事。

他明明断了手,此生所有修过的剑法全部付之东流,只能从左手从头再来,对于剑修来说简直比死亡还要痛苦的经历,慕寒阳居然还能笑出来。

他就那么当真以为自己是天道化身,当真以为断臂不足为惧,因此做着痴心妄想的弥天大梦。

看着慕寒阳像小丑般洋洋得意地叫嚣着,本该是无比好笑的一幕,可凤清韵心乱如麻,怎么也笑不出来。

心烦意乱之间,耳边还有狗在狂吠,凤清韵忍无可忍地又吐出了一个滚字。

慕寒阳面色一僵,似是想当着龙隐的面再说些什么挑衅而解恨的话,可当他感受到身上的伤势后,他却咬了咬牙不敢再继续下去。

最终他深深地看了凤清韵一眼,随即和他曾经的那个狐朋狗友齐江一样,捂着断臂,像个被猫咬去半边身子的老鼠一样,苟延残喘着逃跑了。

昔日的寒阳剑尊,眼下当真像龙隐曾经所说的丧家之犬一样落荒而逃,可两人站在依旧原地,谁都没有动。

凤清韵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面沉如墨的龙隐,他就像是妖族那些泛了弥天大错,却迟迟编不出谎来圆的幼崽一样,一时间头皮发麻,心头不住地发紧。

遗迹早在凤清韵出来时就开始崩塌,而眼下,眼看着一座座玉楼坍塌消弭,镜都的原貌终于逐渐暴露了出来。

最终还是龙隐率先开口服了软,给了两人一个台阶下:“对于放走姓慕的一事,本座觉得自己该向你讨一个理由……宫主觉得呢?”

直到这一刻,龙隐都还相信他是有苦衷的,语气间虽然压抑,可他话里话外的态度依旧称得上平和,和发疯的那晚比起来已经正常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