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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一阵风兼细雨, 将白日的炎光洗得一干二净。

且惠站在房间里,咬着唇,目光盯着窗台上那盆沾了骤雨的芭蕉, 仔细听房门外的动静。

她生怕王秉文会说出什么来。

在他去苏城出差前,曾来集团和她道别,但被前台拦住了,不让他上楼。

从上次他到食堂去找她后,行政部就颁了一道新令, 非内部员工不得自由进出。关鹏的意思是,董事长认为过去的管理太松散,潜在的风险很大。

前台的小越给且惠打电话,很没有眼力见地开了外音。

当时她正忙得焦头烂额, 嘴里对付了一句:“他怎么又来了呀,你就说我不在好了,编个理由就是了。”

事后,小越跟且惠说起这件事, 说王秉文当时就红着耳根子,悻悻地离开了。

且惠倒不怕别的,他肯死心也算功德一件, 对谁都好。

但她担心董玉书会借题发挥,妈妈的理论功夫是在课堂上练出来的, 一套又一套,且惠很怕和她吵架。

而王秉文什么都没说。

他苦涩地笑了笑:“不了,老师。她既然要出差,那就让她早点休息, 我先走了。”

董玉书送他进了电梯,回来时, 放下东西就走到房间,问女儿说:“他今天怎么了?门都不肯进了,是不是你说了他什么?”

“不知道。”且惠垂着眼眸,弯腰迭手里的衣服,“他不进来,不是省了你倒茶吗?落个轻省呢。”

董玉书用力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你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我倒杯茶怎么了,只要你们两个能好,我天天给他倒。”

这番言论让且惠齿冷,她说:“亏您还是教育工作者呢,他也没多了不起吧?有什么必要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别说我不想嫁给他,就是正经谈了恋爱,那也是平等的。过去我和......”

“你和谁?”董玉书立刻挑起两只眼睛瞪着她,“和沈家的那个是吧?那两年他把你宠上天了是不是?哄得你目无长辈,无法无天。连我这个亲妈都管教不了了。”

一气儿说了太多,且惠的胸口起伏了下,“他教我很多道理,但没有教过这些,你别冤枉人。”

董玉书一听就阴阳怪气地笑:“我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去冤枉他呀。我说呢,怎么什么人你都不中意,心里总惦记着那么一位,能看得上谁啊?这次去出差,又可以和他见一面了,你高兴了。”

夜风带着一阵凉意吹来,且惠手里捏着的真丝长裙发了皱。

灯光下,她雪白的手腕微微发着抖,“还要说这种话,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这几年我见都不敢见他,是为了什么,妈妈不晓得吗?”

“看看,我就知道,逼着你和他分手去读书,这件事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过去!别以为我看不出,每次一说到牛津也好,读研也好,你那副懊恼样就挂在脸上了,好像这是什么不能提的禁忌。”

且惠把裙子摔进行李箱,“我可没这么说。”

董玉书在房里转了一个圈,半回头时,拿手指点了点她:“你是不是以为,你不去读书他家就有好果子给你吃啊?他那个妈妈你见过不啦,哦呦,你跟她说话的时候,她拿正眼瞧过你没有?人家不喜欢你纠缠她儿子,恨不得立刻打发了你走,你知不知道!”

且惠站在妈妈面前,神色冷淡,但呜咽的声音已经跑了出来,“知道,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休息了。”

董玉书也不忍心说了,尖锐的嗓音变柔和了些:“小囡,我再讲句不好听的,这还只是沈家的一个人,你连他妈妈的白眼都忍不了,真要嫁进去,上下那么一大家子人,你要受的气还多着呢!妈妈也曾经高嫁过,你记住我的话,不会害了你。”

“妈。”眼看董玉书就要关门,且惠又含着眼泪叫着她一句,“爷爷奶奶对你不好吗?”

董玉书哼了一下,“你爷爷是个男人,又在那个位置上,自然不会什么都摆到明面上来说。你奶奶就不一样了,生你的时候我疼了一天一夜,她到第四天才来看一眼,当着一屋子人笑我,说你费这么大力气,就生了个闺女啊。听听,她还是坐机关的人。”

“知道了。”且惠的泪水擦着下巴,点点头。

她能想象当年妈妈受过的难堪。

也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每次去爷爷那里吃饭,妈妈就不声不响地发愁。爸爸也很爱妈妈,但她的磨难一点都没少,依旧过得战战兢兢。

董玉书在她身上下大苦功的原因,很大部分来自于她重男轻女的婆婆。难怪妈妈总是要自己争气,要强过那些男孩子,这几乎成了她的一块心病。

临走前,董玉书又转头,“小囡,你要实在不喜欢小王就算了,将来我们可以再物色。但姓沈的不是什么良配,你和他在一起是自讨苦吃,懂吗?”

且惠点头,她把行李箱拉上,推到了柜子边,洗完澡,躺下去囫囵睡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吴鸿明的车已经停在她家楼下。

“走了啊。”且惠独自搬箱子下去,头也不回地跟妈妈说再见。

董玉书嘱咐她:“北边天气干,你在酒店要多喝水,去吧。”

吴鸿明靠在车边,刚想点上一支烟,看她出来,又从嘴边拿下来。

他殷勤地过去推行李箱,“让你一个姑娘家动手,搿哪能来噻啦?”

“不用这样,吴总,这点箱子还搬得起。”

“搬得起啊?他们老说你身体弱,我看蛮好的呀。”

且惠坐到后面,笑了笑:“走吧。”

开车的是吴鸿明的司机,他大概也觉得自己难辞其咎,还连累得小姑娘代职期间被约谈,一路拼命地奉承且惠。

且惠听出他的意思,笑说:“吴总,现在处理意见下来了,您用不着全往自己身上揽的,也不必弄得跟罪人一样。”

吴鸿明有自知之明:“不是我还能是沈董事长啊?这个项目审批通过的时候,他人还在东远。”

到了益南路,吴鸿明坐在车上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后,他就不敢再打了。

他扭头对且惠说:“董事长不会还没起吧?要不辛苦钟主任去看看?”

这其实才是他溜须拍马的真实目的吧?

他怕死了挨沈宗良的骂,就什么事儿都让且惠往前冲。

但她也怕啊,且惠磨蹭了一阵,装作看了看手表。

她很假地说:“不会吧,他看起来很自律的样子。”

二人正推诿着,沈宗良从小洋楼里出来了。

他穿了件亚麻白衬衫,样式偏休闲,质地很软,腿上一条直筒西裤。

晨风一吹,一树新开的梨花像翻涌的白雪,在他腿边零星地落。

有那么一瞬间,且惠觉得自己很像希腊神话里的俄耳甫斯。

她总是忍不住回头,好确认沈宗良的存在,但真正看见他,又会立马堕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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