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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陈敬考中秀才之后,不仅陈家四房不再需要交粮税,连同族里也将一部分地记在了陈敬名下。而等到陈敬考中举人之后,不仅族里的土地都记在了他名下,乡里又有许多人家过来投献,等考中了进士,做了官,那就更不得了了。而借助投献的机会,陈敬乃至陈家一族趁机不知道吞并了多少田地,将许多良民彻底变成了陈家的佃户。这些原本只想要托庇在陈敬名下,好不用再给朝廷交税服役的百姓,很快就沦落到了要缴纳比以前田税更多的租子,连同身家性命也不得自主的地步,有想反悔的,立马就遭到了陈家的报复。

这些事情,陈敬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但是这种“投献”、“诡寄”之事实际上是律法上明确认定为非法的,光是这一项,就是一桩大罪过。而朝堂上这些官员,又有几个家里没干这等事情呢?只要一查,那就是一个准。陈敬这点小身板,可扛不住这等罪名。

圣上一看陈敬的模样,就知道这位屁股也不干净,顿时冷笑一声,然后说道:“横竖清者自清,那还怕什么呢?”

圣上也不想真的将下头这些文官逼急了,毕竟开国这么多年,文官在朝堂和在地方上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影响力,他们若是一同抗拒什么事情,你想要办成,那肯定不容易。

圣上也这把年纪了,不乐意回头在史书上留下一个暴戾的名声,因此,只是说道:“朕有意重启京察,吏部对地方官员严格考察,追究地方上不法劣绅,须得证据确凿,若有罗织罪名,刻意陷害之处,以诬陷反坐论处!”

这也算是圣上对文官的妥协,还是让文官查文官,因此,这话一出,原本还担心圣上大开杀戒的文官们这会儿都忍不住放下心来,高声呼道:“圣明无过于圣上!”

圣上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冷声说道:“尔等如今高居朝堂,也该偶尔低下头去看看,底层的百姓是个什么样子。真要是弄得天怒人怨,自有天街踏尽公卿骨的一天!”说着,圣上连退朝都不说,直接拂袖而去!

一帮勋贵原以为能将文官们好好打压一番,哪知道最后竟是这个结果,不由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别提有多郁闷了,不过,他们也没有沮丧,而是不怀好意地对着那些文官挥了挥拳头,冷笑道:“你们这些伪君子,如今真面目可算是露出来了,等着瞧吧!”

那些文官看着这些恶狼一样的目光,心中也是有些烦躁,这些勋贵武将也是来自四面八方,只要他们有心,在地方上也能具备相当的影响力,他们若是叫人盯着地方上的动静,回头在朝堂上掀了盖子,几次三番之下,圣上就算再有耐心,也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至于说什么先揪出勋贵武将的不法之事,难倒是不难,但他们未必承担得起彻底撕破脸的代价,毕竟,上次王家的事情就告诉他们,圣上只是想要敲打一下那些武勋,却没有真的将他们压下去的心思。因着宋明两代的经历,老徒家可不乐意再看到什么以文御武德事情,文武并重才是正道,哪怕没什么外患的情况下,也得撑住武将这边的架子,不能真叫他们倒了!

一帮文官倒也没有气馁,这等事情,他们有的是经验,也有的是耐心。别的不说,只要少打几次仗,当武勋中能征善战的那批人随着时间老去,他们的那些子孙又有几个能提得起来呢?甚至,不少勋贵人家都有转型的心思,只要文官这边伸出去一根橄榄枝,这些人只怕就会背叛武勋这个团体,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

圣上未必不明白这一点,但是他终究是老了,但凡他年轻二十岁,都会举起屠刀,杀个血流成河。

圣上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人已经到了甄贵妃宫中。虽说给儿子谋求太子之位没有成功,但是甄贵妃在后宫的地位却不容动摇,她依旧是宫里地位最高的宠妃,瑜妃那里,圣上去的次数并不多。

甄贵妃或许在政治上很幼稚,但是论起后宫争宠的能力,那是没的说的。哪怕心里将圣上抱怨了百十遍,在圣上面前,甄贵妃也一直是一副温柔和顺的模样,就算偶尔有些小别扭,那也是小女儿式的撒娇,完全是一种情趣。如此,在圣上那里,她才能盛宠不衰。

像是这会儿,圣上自觉自己老了,几乎是下意识到了甄贵妃这里。

甄贵妃这会儿也年近三十,但是保养得很好,看着依旧是如同二十出头的模样,娇俏动人。瞧见圣上过来,甄贵妃就上前行礼,她依旧喜欢穿鲜艳的衣裳,这会儿穿着一身珍珠红织金撒花褙子,下面是一条绣着折枝玉兰的石榴裙,看着如同娇花一般,只一见,就叫人觉得心情愉快起来。

圣上笑着扶起甄贵妃:“都说了,不必这般多礼!今儿个在宫里干什么了?”

甄贵妃在圣上那里,明面上就是个傻白甜,这会儿笑嘻嘻地说道:“臣妾带着人正在挑料子呢,这差不多入秋了,下头刚送了今年的份例上来,臣妾一个人也穿不了那许多,留着平白放着也是糟践了,所以,就给下头人分一分,就算在宫里穿不了,也能攒起来当嫁妆!”

甄贵妃那真的是金尊玉贵养大的,甄家在她身上,物质生活可从来没有匮乏过,可以说,皇家养一个公主也不过如此。因此,甄贵妃也从来不知道节俭是何物,出手素来大方,这也是她在下头宫人那里口碑不错的缘故,谁不喜欢一个慷慨的主子呢?

甄家做过织造,甄贵妃一直穿的都是上用的料子,内务府送过来的这些,有的还不如甄家私底下孝敬的,所以,甄贵妃干脆就将自个看不上的全给分了。

不过当着圣上的面,甄贵妃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她笑道:“我还给皇爷您选了两匹料子,您也来看看!”

甄贵妃给圣上选的料子一个是宝蓝色流云福花样织锦,一个是绛红福寿绵长团花锻,她也是深谙圣上的心理,到了圣上这个年纪,最想要的就是一个长寿,所以,给圣上的东西都以类似的纹样为主,而且也不选那等暗沉老气的颜色。

果然圣上一看就笑道:“爱妃一看就是老夫人带大的,眼光就是好!朕小时候的衣裳,也都是老夫人帮着打理搭配,穿出去都精神得很!”

“皇爷本就龙章凤姿,穿什么都精神!”甄贵妃恭维道。

“不行啦,老啦!”圣上看看自己凸起来的肚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甄贵妃忙说道:“皇爷您这话说的,您要不是蓄了胡子,现在出去,谁不说您就三十出头啊!臣妾都想着,再有个几年,臣妾人老珠黄了,跟在圣上旁边,都不配了!”

见甄贵妃摆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圣上拉着甄贵妃的手,笑道:“爱妃未免太妄自菲薄了点,便是再有十年二十年,爱妃在朕眼里也是美貌如初!”

“皇爷就会哄臣妾,到时候臣妾儿媳妇都进门,只怕孙子都有了,再在皇爷您这边撒娇,那不跟妖怪差不多!”甄贵妃嗔道。

圣上原本的坏心情在甄贵妃的软语娇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揽着甄贵妃的香肩,坐在榻上,笑吟吟地与她说着闲话,甄贵妃瞧着圣上心情好,便又跟圣上说起了徒宏憬的事情。

她也不说徒宏憬功课如何,只说徒宏憬顽皮,之前跑过来,还跟她闹着要宫牌,想要出去玩。

“他这么大孩子,在宫里的确也是待不住,出去多带几个人便是,你给他了吗?”圣上对小儿子都比较宽容,不由笑道。

甄贵妃白了圣上一眼,看着却更像是抛了个媚眼,嘴里说道:“哪能呢,这出宫的事情,臣妾怎么着也得先问过您再说!何况,他小孩子家家的,出宫能干什么!”

“爱妃你要是不放心,就先问清楚便是,他也不能算小了,有点自己的想法也是正常!”圣上对此不以为意,“正好今儿无事,不如等他下了学,叫他过来,咱们一块问问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