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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是不要再会。”

“那就请张老板遵纪守法。”

……

伊川郡公府。

“你嫁了我,往后都是好日子,我们每日看报、下棋、泛舟、煮茶,好不惬意。”

“官人,那若有了孩子呢?”

“孩子也能继承我的爵位。”

“那……有很多个孩子呢?”

赵昰正抱着新婚妻子欢欣不已,一时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的俸禄并不算多,真生了很多孩子的话,其实也是养不起的。

事实上,他的妻子出身富商之家,开支颇大。成亲没多久,赵昰便有些吃不消,只能让岳家接济。

他岳翁也大方,从不推脱,于是赵昰终于是体会到了奢侈的生活。

直到成婚一月后,杨氏请他帮娘家一个忙。

“父亲生意上遇到麻烦了?”

“嗯,他有一批扇子想运到太仓港,但被海关衙门刁难。他想与太仓市舶司副使赵时赏认识,接连几次请见,赵副使就是不肯见他。能不能请官人写一封信?”

“我?”

赵昰讶道:“可我不认识赵时赏。”

“他是大宋宗室,进士出身。宋亡时,他任官宣州,坚守不屈,直到收到祖母投降的诏书,才大哭而降。若说世上有人能让他破例一回,只有官人你。”

“是吧?”赵昰还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大面子,犹豫道:“那我就……写一封信?”

“多谢官人。”

杨氏很开心,甜美一笑,马上便为赵昰研墨。

这感觉极好,赵昰不由沉醉其间……

……

建统二十一年,六月十三日。

“哥哥,不好了!”

“又出了何事?”

“今日赵七查获了我们的一批货,还逮走了老六。”

“什么?!”杨发大惊而起,“这小子什么来路,狗嘴咬着老子不放。”

“查了,就是个穷鬼的儿子,上的不花钱的官学,当了五年捕快就升了捕头,许是龙亭知县的私生子。”

杨发冷笑,道:“难怪老子给这狗知县塞了十万贯他不收,死保赵七那条疯狗。”

“哥哥,总不能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栽在这小泥田里,娘的,一个小小的县令,一个小小的捕快。”

“派批忍者做了这两只王八。”

“好!三日后他会到黄河大坝慰工,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和劳工谈话,刺杀他不难,难的是怎么收场?”

“简单,完事后再把那些忍者处理了,伪装成倭国余孽干的。”

六月十六日是个大雨天。

如杨发等人预料中一样,龙亭知县果然去了黄河大坝。

“老乡辛苦,我等做的是千年大计……”

“噗。”

血在大雨中被冲刷在地。

有人惊呼起来。

“知县遇刺了!”

“知县遇剌了!”

“捉刺客……”

开封城中,一杆杆锄头追向那几个灵活的刺客。

刺客纵身一跃,跃入黄河。

很快,数百、数千劳工愤怒起来,团团围住了河岸,接连的“噗通”声起,追着跳进了黄河。

而在开封城中,有八个人正围着一人砍杀。

“他有内甲……”有人用倭语喊叫,叫声却戛然而止。

“噗。”

“噗。”

赵七已浑身浴血,手中单刀不停挥动,“当”地将对面一人的倭刀劈断。

他精神一振,又连砍两人,夺路而走。

“快追!”

有人从巷子里出来,愤怒地大喊道。

他心里很清楚,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的大案了,在这开封城杀一个知县,一旦走漏消息,让朝廷震怒,弄死他们这些人就像摁死蚂蚁。

然而,赵七那浑身浴血的身影已消失在大雨之中。

“完了,完了……”

“快走!快告诉哥哥,失手了!得马上离开,出海,出海……”

……

“我们要去哪里?这么大的雨。”

“不知道,我们得马上走。”

赵昰不愿走,大喊道:“我不走!除非你告诉我去哪里。”

“也许是占城,也许是更西,不知道,天下之大,总有去处。”

“出了什么事?”

门外,一群人冲过来,根本不管赵昰的意愿,一把提起他瘦小的身子就走。

“别这样!我不能淋雨……”

马车跑得很快,径直出了城。

不多久,赵昰的岳父杨发领着数十人与他们汇合,往河港狂奔而去。

大雨其实让他们方便了很多,然而……

“砰!”

随着一声枪响,有人已栽在马下。

“官军!是官军!”

杨发大惊失措。

他平时狠辣,但对官军却真的害怕,当即便慌了神。

“快跑啊!”

“砰!”

“大盗杨发,还不就擒?!”

赵昰听着这些动静,已经摔在车厢里吓得六神无主。

忽然又听杨发大喊了一声。

“松下美子!保护我!”

“嗐!勾修紧。”

车厢中,那平时娇俏可人的杨氏竟倏然冲了出去。

赵昰张了张嘴,只听得外面“砰”的一声,像是把他的心都击碎了。

……

建统三十二年,春。

开封城南,石府狱。

“嗒嗒嗒嗒……”

纺棉机发出整齐的响声,一匹匹棉布被卷好。

“赵昰。”

忽然有狱卒喊了一声,将正在纺棉的一个瘦小中年人喊了起来。

“我……我没做错什么。”赵昰应道。

“没说你做错什么了,你的减刑批了,跟我来吧。”

“我能减刑了?”赵昰先是惊喜,其后却慌张起来,“松下三郎出去了又回来,说外面变化太快,他宁肯回来纺棉,我出去……能行吗?”

“你和他比?他从小住的什么样地方,吃什么样东西?他觉得这里好,你觉得呢?”

“我不觉得。”

“今日河南提刑使就在,他亲自审理的我们这个牢房五年内的卷宗……你也认得他。”

赵昰讶然道:“我认得他?”

他其实不认得太多人。

尤其是十一年前,他写了很多信给一些曾经的大宋忠臣,害了不少原本忠于职守的官员。害人害己,因此被很多学者在报上痛骂。

从那以后,他真的失去了很多。

但当所有的价值都被那些人榨干了之后,他终于能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好好活下去。

走到公堂,只见一个神色严肃,脸上带着许多伤疤的红袍官员正坐在上首,堂中则是一排正在处理文书的官吏。

“见过巡案。”

“赵昰,记得我吗?”

赵昰摇了摇头,应道:“不记得了。”

“赵七,当年你被捕时我也在。”

赵七从官案后下来,亲自引着赵昰在一张桌子前坐下,问道:“你出去之后,有何打算?”

“我不知道,我会的很少。”

“十多年间,天下变化很大,粮食增产,海贸繁荣,各种物产进来,又发明了各种东西,日新月异。”赵七道:“但你不用怕你不适应,盛世就要来了,活下去很容易,想想,你最擅长做什么?”

“我会……纺棉?”

“还有呢?”

赵昰想了想,道:“我弹琴弹得好,祖母喜欢听琴,我小时常常弹给她听。”

“弹琴好啊,弹琴是如今很好的营生。”赵七笑道:“我这粗人就不会弹琴。”

“可……可我是赵氏子孙。”赵昰道:“我不能侮……”

“我也是赵氏子孙。”

赵七忽然严肃起来,语气铿锵地说了一句。

“看族谱,绍兴南渡之前我的血脉离皇位比你那一支还近,但我从不以此为荣。今我起于微末,披上公服的十八年间下保百姓、上报国家,凭的是实实在在的功劳披上这身绯红官服。我要让祖宗、后辈以我为傲。”

赵七言尽于此,说罢,挥手便让人将赵昰带了下去。

……

建统三十九年。

开封城北,黄河大坝。

有人在岸边立了一个祠堂。

每年六月十六,百姓都会在这里纪念大坝修成,并祭奠殉职的龙亭知县。

排着队的人中,有人问道:“听说今日赵大师也会来弹琴?”

“是啊,我是从苏州来的,为的就是听赵大师的琴音,听说他每年都会来黄河义演。”

“那你知道为何吗?看到了那边的祠堂没有……”

黄河上,有一艘大船驶来,停泊在岸边。

“铮……”

有琴音响起,因周围有扩音器,能传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