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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说,事情还算是在可控范围之内。

翠娘躺在病床上,透过窗棂可以外面随着风在摆荡的枝丫和从树枝的缝隙里透出来的阳光。

她好像是得了痘疮。

但?不?知为何,她整个?人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轻松过。离开了那座销金窟,住进了悲田院,这里没?有脂粉的香味儿,也没?有丝竹之声,每天萦绕在鼻尖的只有一股淡淡的从来没?有闻过的气味。照顾她的护士阿软和敏君说这是消毒液的气味。

真?新?鲜。

不?算好闻,但?却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似乎整个?人都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在这里她不?用再绞尽脑汁的想着要精进自己的琵琶技艺,也不?用再伪装真?心去逢迎那些?进楼寻欢的男人们,她只需要每天躺在床上就行了。虽然不?能出房门,但?是也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

翠娘觉得自在极了。

至于痘疮,她现在无所谓了,得了就得了吧。死了后?就能去见?姐姐。没?死的话……那就再说。

正胡思乱想之际,翠娘听到了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然后?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是经常给自己看诊的那位医师,还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医师对徐清麦介绍:“这是昨日从平康坊送过来的青楼女子。”

徐清麦问?翠娘:“你叫什么名字?”

翠娘呆愣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医师在旁边拧起眉来:“徐太医问?你话呢!还不?速速答来。”

翠娘一激灵,这才知道?原来这位貌美的年轻女子就是徐太医,她忙道?:“回太医,奴叫翠娘。”

徐清麦微笑对她点点头,然后?对旁边的护士长?道?:“把每位病人的姓名、年纪、所患病症全都用小纸张记下来,贴在床头。这样医师们来了后?一眼就能看到。”

这样的细节疏漏,每次巡查每次都能找出来,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查遗补漏吧。

护士长?连忙记下来。

医师继续汇报道?:“她们这一批目前的症状就是咳嗽、头痛,还有轻微的发?热。按照我们之前对田小郎君的观察,再过一日,或许身上就会开始出现斑点,然后?发?展成?流脓的痘疮。”

翠娘听着毫无反应,似乎他谈论的并不?是自己的生死。她只是在沉默地观望着徐清麦,她在青楼里见?过很多女子,柔媚的、威严的、活泼的、倔强的。但?这位徐太医给她的感?受依然是不?同的。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很平静,和看那位医师的眼神?没?有任何不?同,是她没?有意识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吗?

而且徐太医身上有一种淡定自若的气质,翠娘也见?过很多官员,这种淡然似乎和他们不?一样,并非是来自于权势所赋予的自信,可能是另外的别的东西。

这让翠娘觉得好奇。

表面看着淡然实则内心已经紧绷到疲惫的徐清麦看了看医师用的汤方,没?有什么太出奇的地方,但?是也没?有错处。

她沉默了一瞬:“先这样用药吧。”

顿了顿,又道?:“你先出去,我给她做一个?妇科检查。”

医师愣了一下,皱起眉:“这对治疗痘疮似乎无益……”

徐清麦瞟了他一眼,淡淡道?:“看似和痘疮没?关系,但?却很有可能会让痘疮之症变得更严重。毕竟它们若是共存于人体,便会让身体的负荷变得更重。就像是装水的杯子,水太满了自然会溢出来。”

医师想了一下,心悦诚服,对徐清麦拱手道?:“徐太医所言甚是,那卑职再去将?其他人也都检查一遍。”

他离开了房间。

徐清麦放下了帘子,温和对翠娘道?:“好了,脱了衣裳,让我给你检查一下。”

翠娘下半身的确是有些?症状的,否则在几天前她就不?会自己来悲田院看诊。

她看着徐清麦专注的眼神?,忽然道?:“上次我也来悲田院看了,那位大夫给我开了几剂汤方,回去后?用了几天,似乎并未好转。”

徐清麦手下的动作并不?受她影响,淡淡道?:“那大夫是不?是告诉过你,等用完了一个?疗程再来复诊?”

翠娘:“是。”

“那就是了,既然你能来悲田院求医,说明你自己也是想活的,那就要遵医嘱。”

翠娘脸上闪过一抹讽刺之色:“如?何遵医嘱?医嘱说让我一个?月内停止房事,要如?何停?”

徐清麦顿了一下,对于青楼女子来说这的确是难以做到的。

“你别多想,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最终她也只能如?此说,“我再给你开一个?药洗的方子,到时候护士们会准备好之后?给你。”

翠娘却犯了执拗,看着她继续问?道?:“徐太医为何要如?此费尽心思地救我们?我们这样的人,让我们自生自灭不?好吗?到时候烧成?灰,往河里一洒,一了百了。”

徐清麦正好检查完了,脱下一次性手套,站直身子对她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对我来说,人生病了就理应得到救治的权利。不?管这个?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性别。当然,除非他罪大恶极。”

她看翠娘貌似年纪不?大,却一幅看透世事的表情,心里叹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别想太多,这几日你正好在这儿治一治身上的病。不?管你日后?想要什么,都少不?了要有健康的身体。也别想着人死了之后?就能一了百了,要知道?,不?死就意味着还有无限可能。可若是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徐清麦离开了病房,刚关上门,就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阵阵呜咽声,不?免心中沉重。

她摇了摇头,最后?去了钱浏阳的病房。

“你感?觉如?何?”

“尚好,没?有异状。”钱浏阳正在看医书,笑呵呵道?,但?也不?是没?有埋怨,“就是这儿太小了,没?法施展身手。”

徐清麦轻笑不?语。

其实钱浏阳住的是单栋的病房,带院子。他原可以去院子里溜达溜达,但?是却没?有去,不?过是不?想让打扫这边的杂役承担更多的工作和更大的风险罢了。

她将?今日巡视的病例和所开药方都拿给钱浏阳看:“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治标解表征,病人发?热了就予以退热,病人乏力就扎针让其舒缓,病人长?了痘疮便护理痘疮。”

钱浏阳仔细看了这些?资料,沉思道?:“也只能如?此了。痘疮之毒,肆虐几百年也尚不?能治,咱们需要做到的就是控制,你毋须给自己太大压力。”

徐清麦颔首,治标不?治本这事儿对于瘟疫病毒来说即使是后?世也是如?此,她倒不?至于对此有太大压力。她又与钱浏阳探讨了一下关于人体免疫力的事情。

“人体元气有限度,若是身体康健者患了痘疮,那他可以调动起所有元气去与痘疮抗争。但?若是他本身是患有疾病的,那元气便会不?足。所以我想,或许对他所患之疾进行救治,双管齐下,这也是条路子。”

“然也。”钱浏阳眼睛一亮,“老夫之前就在想此事,还琢磨了两个?固本培元的汤方,或许可以一同服下。”

徐清麦接过来,欣喜道?:“我这就交予医师们去辩证。”

钱浏阳遗憾道?:“可惜这方面老夫并不?精通,最擅长?此术的是我师兄。”

但?巢明是不?可能过来的。自从疫情传开之后?,太医院除了悲田院这边本来就在的人之外,其余人全都守着皇宫了,别说巢明了,徐清麦连一个?医工都要不?过来。

她叹口气,自嘲道?:“行,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忙完这一切之后?已经过了午时,她去了食堂,食堂里都没?人了。

这边的食堂是她当时按照后?世的食堂来提议的,除了食物肯定没?有后?世丰富之外,其他的倒也像模像样。医护吃饭不?用钱,而患者和陪护的家属等在此用饭需要缴纳饭费,不?过费用很合理,十文钱一顿,菜色自选。

一个?好笑的事情是,悲田院开了半个?多月,那些?医堂什么的没?有跟上步伐,城中倒是出现了几家类似的可以吃自选快餐的小食肆,可见?这个?食堂的受欢迎程度。

徐清麦选了一份汤饼,厨娘笑着对她道?:“就知道?徐太医您会要汤饼,给您留着热汤呢,今晨用大棒子骨熬的,可香了!”

她笑道?:“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汤饼的确是不?错,味道?鲜美,只不?过徐清麦吃了几口后?忽然怀念起之前周自衡做的面条,用新?鲜的猪骨和鸡架熬汤,现擀的细面烫好装碗,浇上一勺热汤,再洒上一点葱花。

周自衡知道?她的喜好,还会给她来上一勺用葱头熬的油,再配上一点点红油辣椒酱。鲜香中带着一点点刺激的辣味,实在是人间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