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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内,巢明已经坐在了主?位,他的两侧,一方坐着钱浏阳——钱浏阳如老顽童一般朝徐清麦眨了眨眼睛——另一方坐着一位面容端方略有些黑脸,穿着深青色官服的中年男人。

徐清麦猜测这应该是另一位太医丞,出自东海徐氏的徐英。

“徐太医向来如此,不用?搭理?。”欧阳太医悄声对她道。

徐清麦笑了笑,她想起之前在姑苏的时候遇到的那?位东海徐氏的名医,因为理?念不同?,最终他颇为不悦的提前离开了姑苏。不知道这位徐太医知不知道这件事,又是什么样的想法?

待到大家都坐定之后,她终于看到了那?位严太医,是位面相让人感觉舒适的中年女性。严太医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抬起眼来,然后和?徐清麦的眼神对上。

徐清麦赶紧露出微笑,严太医愣了一下,也?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俩是堂上唯二的两位女性,此时倒颇有一种找到了同?类的惺惺相惜的感觉。

集议一开始自然要?欢迎一下新同?僚,所有人都看向徐清麦,眼神中有好奇有探究有兴奋,徐清麦落落大方的对大家拱手行礼。

很多太医,尤其?是医科的太医们知道要?来一位年轻的女医时,是有些别扭的,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他们与按摩科的严太医打交道也?不多,而?按摩科自成一派,几乎不怎么与其?他科往来。

“如果她到时候犯了错误,那?怎么办?我指出来她会不会哭?”

“哭了不会说我等欺负妇孺罢?”

几位太医私下调笑道,被钱浏阳听到了,冷哼一声:“平日如何与同?僚相处便如何与徐太医相处,一个个的别天天把脑子用?在这等无谓琐事上。”

待到钱浏阳走?了后,有太医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声:“我可以邀请同?僚去看胡姬跳舞,去平康坊听曲,难不成也?能?邀请她吗?”

徐清麦的到来就像是一块重重的石头砸在了太医院这小潭里,激起了无数浪花。

此时,除了那?些本?来就带着根深蒂固偏见?的人,其?他太医们见?徐清麦并无忸怩之态,倒是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对她也?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就是一些常规的事项,比如轮值的安排等等。徐清麦这才知道,原来太医是需要?在宫中守夜轮值的。医博士们每个人一旬轮一天。

一位太医监忽然点到她的名字:“徐太医可否守夜轮值?您的夫家是否会有意见??”

一道道眼神唰唰唰地投注了过来。

徐清麦微微的挑起眉,她察觉到了这个问题里流露出来的淡淡恶意。

她站起来道:“自然可以。既然我已经入了太医院,那?任何事情都应遵守太医院的规章。”

一个月上三天夜班,以前在医院可没这么轻松!她没有任何意见?。

那?位太医监笑了笑,没再说话。

集议很快就结束了,徐清麦发现了一点,他们几乎不在这样的场合讨论患者的病情。她猜测可能?是因为患者都是后妃公主?还有重臣们,他们的病情理?应是保密的,不能?随随便便在公共场合讨论。

“你来一下。”钱浏阳叫住她。

两人到太医丞的廨舍内。

钱浏阳拥有自己单独的办公室。他与另一位太医丞徐英现在是徐清麦的直属上司,主?管医科。

“怎么样,还习惯吗?”他笑着问。

徐清麦:“适应一下自然就习惯了。”

“那?就好。”钱浏阳从后面书案的册子里抽出几本?,递给她,“这宫里,每位贵人都有自己固定看诊的太医。这几位,接下来就由你负责,拿好了。到时候去内侍省领相应的腰牌。”

徐清麦翻开那?几本?册子,每一本?册子就是一位患者对应的病历,上面记载了每一次的诊脉记录以及用?药用?针的记录,十?分详细。可见?其?实?这群服务于顶层人士的医生们也?知道病历的重要?性与好处,只?是这个习惯还没有在民间完全传播开而?已。

她手上三本?册子,都是女性,一位是五岁的长?乐公主?,一位是郑贤妃。

钱浏阳解释说公主?和?郑贤妃原本?都是由一位老太医负责,不过那?位老太医正好在前不久致仕归田了,他负责的贵人们也?就都分给了其?他太医。

“当然,这只?是日常请平安脉。”钱浏阳道,“如果是突发疾病,你觉得棘手或者无法应付,也?可以再来叫我等前去。”

徐清麦明白的点点头,这就是古代版的摇人了。

钱浏阳:“而?且有些贵人有的时候可能?也?会想要?换换太医,找点新鲜。你做好准备。”

徐清麦有点迷茫:“啊?”

钱浏阳笑起来,这才告诉她,她为阿史那?社尔开腹做手术一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宫闱,估计后妃和?公主?们早就惦记着要?见?一见?她了。

徐清麦:……好吧。

钱浏阳:“也?是好事,本?来这边还有一堆人对你不服气呢,渭水河边的手术一出,那?些人总算没话说了。不过我估计想要?找你交流的应该也?会不少。”

徐清麦笑道:“交流没问题,欢迎之至。”

她本?来都做好准备一过来要?面对无数质疑然后又要?和?姑苏那?次一样舌战群雄了,这下省事了。

她又翻开最后一册,喃喃道:“平阳长?公主?。”

这个封号好熟悉啊,徐清麦皱起眉来想了想,然后惊讶无比的抬起头,声音都高了一度:“平阳长?公主?!?”

是那?位谥号是平阳昭公主?,历史上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彪悍公主?吗?

即使她的历史没那?么好,但也?听说过这位公主?的大名啊,她的形象在各种影视剧里层出不穷。所以,徐清麦记得她,不过历史上的她不是在李世民登基前就死了么?可现在……

难道在这个时空里,她还活着?

钱浏阳奇怪的瞥她一眼:“对啊,平阳长?公主?。”

他迟疑了一下,以为徐清麦也?知道点内情,对这个安排不满意,便开口解释:“是这样的……”

徐清麦越听越惊讶,最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总之,你尽力而?为吧。”钱浏阳叹口气,“你也?别太担心,长?公主?府的看诊在明日。这两日你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宫中的礼仪规矩,免得冲撞了贵人。”

徐清麦:“行。”

送走?徐清麦,钱浏阳转头就溜进了巢明的廨舍里,他有些不满:“怎么一过来就给她安排了长?公主?府?”

巢明放下毛笔:“这不是我安排的,是宫中安排的。”

钱浏阳很讶异。

巢明叹道:“宫中的意思是,既然咱们都拿长?公主?的病没办法,不如让徐太医去看看,说不定能?收获一点惊喜。毕竟她的医术独树一帜。”

钱浏阳紧紧的锁住眉:“可是……”

“别可是了。”巢明笑道,“我看徐太医自己好得很,不用?你为她操这个心。你看看孙道长?,他与徐太医有师徒之谊但都能?放心让她来长?安闯荡,你倒好,比自己学生还上心。”

钱浏阳哼了一声:“我学生要?有她这么厉害我就省心了。”

他只?是爱才心切而?已,不愿意看到徐清麦的才能?因为一些事情而?蹉跎。

“放心吧。”巢明道,“平阳公主?是什么情形,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不至于后续迁怒于她。”

钱浏阳这才放下心来。

他坐了下来,一双利眼扫过巢明:“师兄,听闻中书省现在正在轮流的询议呢,说不定马上就要?轮到太医院了,您这还坐得住?”

巢明一脸淡定的道:“这有什么坐不住的?询议好啊,正好把规矩都给定下来。”

钱浏阳意有所指:“就怕您要?的规矩和?别人要?的规矩不一样啊。”

巢明看了他一眼:“谁的规矩更好,那?就用?谁的。”

钱浏阳嘟囔了一声,又问:“那?您之前说今年对天下杏林重招太医学生一事?”

前隋时的太医院有一项很重要?的功能?就是教育,广招天下学生来太医院中学习医术,就像是太学、国子监一般。鼎盛时期在太医院的学生有五六百人,加上各种助教等等有上千人。只?是后来战乱纷起,各地割据,这项功能?也?就名存实?亡了。

巢明沉吟了一下:“等到和?中书省谈过之后再说吧,估计即使是重开,那?也?要?等到明年了。”

钱浏阳很想替徐清麦问问到时候能?不能?多开一门外?科,但想了想,现在问这个为时尚早,便不再说什么。

而?此时,回到廨舍内的徐清麦将册子放到箱柜内,上了锁。想了想,她又将平阳公主?的册子拿了出来,准备好好的研读一番。

看完之后,她眉头紧锁,喃喃道:“别说,还真有点难搞……”

在离太极宫更近的中书省官廨内,周自衡也?开启了自己的上班新模式。

他肯定没有徐清麦这么好的待遇,能?让部门老大直接带他去办差的廨舍——中书令房玄龄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大家都得尊称一声“房相公”,忙得很,岂会来关注手底下一个小小的补阙?

好在,他提早吩咐了在门房看守的侍卫和?小吏。

“您就是新来的周补阙吧?”小吏看到他之后很热情,消息灵通的他可是知道这位周补阙是房相公特意从司农寺要?来的,“您随我来,我带您去廨舍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