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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也不知道啊。

她不知原来真正的心痛,竟是如此摧人心肝,痛不欲生?。

这?一日,北庭百姓们为大获全胜而欢呼雀跃,肃王府内却是愁云罩顶。

在明婳的再三追问之下,肃王妃告诉她,裴琏身上的毒已蔓延至心肺,最多七日,心竭而亡。

“七日,能做什么?”

明婳觉得?老天简直在与她开玩笑。

七日,回不去长安寻御医。

七日,不知能否寻到?斛律邪。

甚至哪怕她愿意用她的命来救裴琏,七日时间,也不够派人赶去南疆,寻来那以命养命的螳螂蛊。

好像只能守着裴琏,一日又一日地熬,直到?他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这?七日,明婳寸步不离地守在西苑。

府中其他人也没闲着,肃王继续派人搜寻斛律邪的下落。

肃王妃和谢明霁广贴告示,寻觅良医。

另又派人往长安报信,连同南疆那边也派了人手——哪怕明知是无用功,事到?如今,宁滥勿缺。

转眼?到?了第六日,一大早,裴琏的气息便?变得?极弱,体?温也在骤降。

过去六日,明婳一直陪在他身旁,给他喂水擦身,陪他说话,或是盯着他发呆流泪,整个人清瘦了一大圈,两只眼?睛更是红肿得?如核桃般,憔悴不堪。

她原以为她的心已经麻木了,泪也流干了。

然而感受到?裴琏骤然降低的体?温,心头仍旧钝痛难耐,眼?泪也再次盈满眼?眶。

“裴子玉,你很冷么。”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替他掖着被角,又搓着手掌,去捂男人冰冷惨白的脸:“我替你捂捂,捂捂就不冷了……”

可不论怎么捂,男人就像是一块冰。

她的体?温是夏日的烈阳,虽然笼罩着他,却只能看着他悄无声息的,一点?点?融化,一点?点?消逝。

明婳克制不住地恐慌,她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

“来人,来人!拿被子来,多拿几床!”

五月盛夏的天气,她用一床又一床的棉被将?裴琏裹住,又牢牢将?他抱在怀中,温热的唇瓣抵着他的额头,小声呜咽着:“裴子玉,算我求求你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不是希望我原谅你,希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吗?我答应你,都答应你。”

“只要你醒来,我再也不与你置气,再也不与你和离了。”

“其实我……我一直都很喜欢你……见到?你第一面,就很喜欢很喜欢你了。你不是说过,再不让我哭的吗,可这?些日子,你害我哭了好多回……裴子玉,你这?算不算言而无信。”

湿热的泪水嘀嗒落下,滴在男人的眼?皮上,却挽不回他逐渐消散的生?命力。

“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你死了,我怎么办呢。”

明婳觉着她还是做不到?母亲那样坦然,只要一想到?日后世上再无裴子玉,她的心就好痛好痛,痛到?快要无法?呼吸。

她后悔,后悔为何之前要与他置气,为何分别时都不去送一送他。

现下好了,他到?死都不知她已经想通了,愿意再与他在一起了。

就在明婳抱着裴琏泪落不止时,屋外忽的传来一阵仓促凌乱的脚步。

“大娘子,大娘子您慢些——”

“谢大娘子,这?是殿下的寝屋,您不能贸然闯入……”

“滚滚滚,都快给我让开!”

听到?这?动静,明婳一阵恍惚,以为是她伤心过度出现幻觉。

待到?木门“哐当”一声撞开,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明娓的声音愈发清晰:“婳婳,婳婳!”

“姐姐?”

明婳怔怔回过神,忙伸长脖子朝外看去:“姐姐?是你吗,我在这?!”

她撒不开裴子玉,怕一松手,再回来他便?没了气。

哪怕死亡不可避免,她也想让他在她的怀中离开。

不多时,一身胡人袍服打扮的明娓便?出现在寝屋。

也不知这?两个月她去了哪,浑身脏兮兮的,袍袖都破了个洞,靴子上也沾满草根泥土,那张明媚面庞虽然削瘦,双眸却是精光明亮。

一看到?床上紧紧抱着裴琏的明婳,明娓拧起眉:“大热的天怎么盖这?么多层被子,你也不怕捂出痱子?”

明婳本来还在震惊姐姐的突然出现,还有她这?副逃难似的狼狈模样,现下一听她提到?裴子玉,霎时也晃过神来,鼻尖发酸地吸了吸,哑声道:“姐姐,他中毒了,身上冷得?厉害,一点?温度都没了。”

明娓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风风火火走上前。

她朝裴琏伸出手。

明婳见状一惊:“姐姐!”

明娓撩起眼?皮:“别紧张,不占他便?宜,探探他的气息罢了。”

“我没说你占他便?宜,我只是……”

“好了好了,多余的话不必说。”

明娓知道妹妹这?会儿?心力交瘁,怕是将?裴琏看得?比眼?珠子都严重,也不与她争辩,只伸手探向裴琏的脖侧。

明婳低头看了看裴琏,又觑向姐姐。

这?一觑,视线却被明娓脖侧的一道红痕所?吸引。

泪意朦胧的双眸微微睁大,明婳难以置信。

若她没看错的话,这?……好似吻痕?

不对不对,姐姐还未成婚,也没听说过她有什么心上人,怎么会有吻痕。

应当是虫咬的?

可这?个痕迹,这?个颜色,分明就是被人吻出来的……

从前裴琏也在她脖间留下过。

虫咬与吻痕,还是很不一样的。

就在明婳错愕不解时,明娓也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还有气,我也不算来得?太迟。”

明婳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啊?”

明娓往腰间一摸,取出个小巧玉瓶,递给明婳:“这?是解药,快些给殿下服下吧。”

明婳这?下更是惊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解、解药?”

明娓点?头,“对。”

“姐姐,你哪来的解药?”

“呃,这?个……”

明娓一时噎住,神色也有些复杂,支吾一阵,她板起脸:“你还要不要救你的太子哥哥了?再废话下去,他咽气了我看你怎么办。”

明婳闻言,心头陡然一颤,忙不迭接过那药瓶。

却也是这?时,她瞥见明娓的手腕间也有一抹红痕。

好似是个……牙印?

“姐姐,你这??”明婳乌眸盛满疑惑。

明娓也察觉到?,窘迫地扯过衣袖,又硬着嗓子:“晚些再与你说,你先赶紧把解药喂了。”

明婳却有些犹豫:“这?个药到?底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这?是解药?万一不是……”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明娓打断她,又瞥过面无血色的裴琏,想了想,沉声道:“这?药是斛律邪给我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解药,我也不确定,毕竟那狗东西狡诈得?很,但……”

她目光凛冽地盯着明婳:“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明婳从未见到?姐姐这?般严肃锐利的模样。

那目光就如一柄泠泠钢刀,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姐姐,也变得?很不一样了。

但她说得?对,事到?如今,已别无选择。

无论真假,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明婳不再追问明娓其他,她相信姐姐——

姐姐绝不会害她,更不会拿谢家满门的性命与荣光当做儿?戏。

打开那小巧的青色瓷瓶,里头是一枚小小的红色丹药。

那色泽,艳丽得?如同心尖血。

“姐姐,烦劳你倒杯水。”

“好。”

明娓很快倒了杯水过来,见明婳还抱着裴琏,动作不大方?便?,她又是个急性子,干脆一把掐住了裴琏的下颌,“快喂。”

明婳:“……”

好粗鲁,但……的确方?便?不少。

反正裴琏昏迷着,也不知道。

明婳这?般想着,也不再耽误,忙将?丹药放入他嘴里,又送水服用。

见裴琏将?丹药咽下,明娓也长长松了口气,连着两步退到?一侧的月牙凳坐下,又抬袖抹了把额上的汗:“可算是喂下了,不枉我这?一路狂奔,连口水都顾不上喝。”

但凡晚一点?,太子就交代在他们肃王府了。

妹妹伤不伤心另说,最重要的是谢家日后在大渊的处境——

哪怕太子提前写下了免责令,但国?朝唯一的皇嗣就这?样死在了北庭肃王府,难保有心之人不会抓着此事大肆攻犴,诬蔑谢氏早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