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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与?去年送嫁不同, 一路队伍浩浩汤汤,随行又有?那么多贵重嫁妆,再加之明婳是新嫁娘不好出门抛头?露面, 是以?去年从?北庭到长安的一路, 明婳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马车上, 压根就没机会游玩。

但这次从?长安回北庭,无事要赶,肃王妃不急着回, 明婳自然更不着急。

母女俩启程前就计划好了这一路到哪儿吃、到哪儿玩,总之要趁着这个机会, 把大?渊西北境的名山大?川、江河湖泊都游历一遍——

毕竟于这世道的女子而言, 这样的机会属实难得。

肃王妃做了二十多年的王妃, 人到中年,也想抛却妻子与?母亲的身份, 自由自在?玩一回。

明婳更不用说了, 正是贪玩的年岁。

于是待凌源县的暴雨停了,官道的泥泞也被烈阳晒干,车队照着原定的路线, 继续西行。

唯一的区别是,多了一队人——

裴琏与?他的暗卫们。

对于裴琏非得跟上来的无赖行为, 明婳的态度是:“他要跟就跟, 反正我?该吃吃该喝喝, 就当他不存在?。”

然而她能无视裴琏, 肃王妃及其他人可没这个胆子, 敢无视当今太子。

于是无论是一日三餐, 还?是出去游玩,只要太子寻到肃王妃, 斯文有?礼地问:“岳母大?人,不知孤可否一起?”

肃王妃能说什么呢?

太子愿意?叫她一声“岳母大?人”是给她面子,她岂能像寻常人家的岳母那样对女婿挑鼻子瞪眼。

只得忍着那阵头?皮发麻之感?,点头?应下:“殿下若不介意?,那便一起吧。”

太子自不会介意?,欣然与?她们共用每一顿饭,同游每一处名山大?川。

一开始对于肃王妃这种不拒绝的“叛徒”行为,明婳很是不高兴:“阿娘,你到底和谁一边的,怎么这般向着那坏东西!”

肃王妃扶额,天底下敢这般称呼太子的,除了皇家那几位,怕是只有?自家女儿了。

起码从?这个角度来看,肃王妃觉得太子对女儿还?是很包容的,若换做其他男人,哪能容忍妻子这般不恭。

但每对夫妻相处都有?他们自己的一套相处模式,肃王妃不干预这对小儿女,只她自己绝不可能跟着女儿一起对太子无礼。

“阿娘自是和你一边的,但太子是君,他愿意?问我?,是给我?一份体面,我?岂能乔张做致,不识抬举?”

肃王妃慢声解释:“他心里?有?你,你便是喊打喊骂,他愿意?包容。但阿娘于他,是你父亲的妻子,是你的母亲,是他母亲的旧友,这些身份说远不远、说近却也隔了一层。”

“他于你,是亲。于我?,是敬。这两者之间要把握的分寸很是不同,遑论他是皇室中人,怎可等闲视之?”

明婳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听到肃王妃这般解释,也无话可说了。

只是接下来的一路,眼见裴琏天天在?面前晃,且一口一个“岳母大?人”唤得亲热,还?隔三差五就在?阿娘面前献殷勤,她隐约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家阿娘没准要被他给收买了。

终于在?裴琏又一次抢在?明婳之前,买下肃王妃看中的一副珍珠头?面时,明婳憋不住了。

她将裴琏堵在?廊间,双手叉腰:“你怎么总与?我?抢着付钱?你别忘了,那是我?阿娘,不是你阿娘!”

裴琏不知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阿娘是孤的岳母,孤喊她一声母亲也使得。”

稍顿,又道:“一副珍珠头?面也不贵,权当孤的孝敬。”

明婳:“我?阿娘自有?我?孝敬,用得着你抢先表现??”

“孤并非有?意?表现?,只是给你买,你不肯要。”

裴琏默了两息,望着她:“若你愿意?收孤的礼,那之后孤只管与?你买,你去孝敬肃王妃。”

明婳:“……?”

一时间,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语塞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忿忿瞪了裴琏一眼:“有?钱了不起啊!”

交涉无果,之后裴琏依旧该买就买,该殷勤就殷勤,出手大?方不说,待人接物?也一派温润有?礼。

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哪怕明婳时不时就挽着肃王妃提醒“阿娘你可别被裴子玉收买了,我?和你说,他可会装了,你千万别上当”,肃王妃及车队一干人等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印象也是一日胜过一日。

就连王府亲兵与奴婢们私下里也都在?聊:“太子殿下对二娘子可真好,不但千里?迢迢陪她回娘家,这一路也是各种体贴。”

“可不是嘛,殿下不仅生得芝兰玉树,对二娘子也是深情一片,二娘子走到哪,他便跟到哪,那眼里满满当当的全是二娘子!”

“我?也注意?到了!二娘子所到之处,三丈之内必有?太子殿下!不知情的,还?当太子殿下是咱们王府的赘婿呢。”

“嘘!这话可不能胡说。”

“我?知道,这不是打个比方嘛。只是不知二娘子怎么想的,我?瞧着殿下待她一片真心,她却不冷不淡的……”

不知内情的下人们各种猜测,稍知内情的采月采雁她们一路看下来,也忍不住在?明婳耳边替太子说好话。

“依奴婢看,殿下当真改了许多。”

“是啊,如今他与?娘子从?前期盼的如意?郎君简直别无二致呢。”

两婢对视一眼,终是没忍住问出她们一直好奇的问题:“娘子到底是因为何事与?殿下拧着?”

明婳不瞎,裴琏这一路的改变,她也看在?眼里?。

至于为何还?拧着,很简单,她心里?那份芥蒂还?未消——

就如裴琏以?为他能放下一般,明婳也以?为她能不怨。

事实证明,她还?怨,还?气。

只要一想到裴琏曾经待她的种种冷淡,想到他在?醉仙阁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她就恨不得挠他、咬他,把他套进麻袋里?结结实实揍一顿。

至于现?下,他才追两个月而已,她去年可被他冷落了大?半年。

若这么快原谅了他,岂不是美死他?

她才不干。

“我?与?他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们俩偶尔替他说两句好话,我?可以?不计较。但若说得多了……”

明婳看了看双手新染的凤仙花汁,撩起眼皮,柔婉眉眼透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别忘了,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许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两婢皆不约而同地觉得,自河北道回来之后,自家娘子正经起来,竟与?太子殿下有?几分相似,越来越有?一朝太子妃的威严与?气派。

而今听她这举重若轻的敲打,忙不迭躬身应道:“奴婢再不敢了。”

-

这般边赶路边游玩,走走停停,转眼一个夏日过去。

车队也赶在?中秋之前,抵达陇西晋国公府,谢氏一脉发家的祖地。

多年前,裴琏便是随肃王一家在?晋国公府过了个中秋。

时隔数年,故地重游,朱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依旧威风凛凛,只那蓝底鎏金的牌匾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愈发显得庄重古朴。

至于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和老太太,还?有?谢三爷雨三夫人,比记忆里?老了一些,模样却还?是那个模样。

倒是老国公他们瞧见了裴琏,惊诧之余,更多是感?慨:“一晃眼,殿下竟长得这样高大?英武。”

想当年裴琏刚到国公府时,才七岁,小小的人,仙童般眉目秀雅,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更是不必多说,偏又有?种不符年龄的沉稳内敛。

像是他们府上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像皮猴儿似的,又跑又叫,闹得大?人们脑仁都疼。

唯有?太子殿下一声不吭、坐姿端正地坐在?一旁,冰雪雕就的琉璃人儿似的,只睁着一双乌润明眸看着孩子们闹。

当时老国公便低声感?叹:“性情沉稳是好事,只瞧不出半点孩子的活泼,懂事的叫人可怜。”

遂又叮嘱着肃王夫妇,“回到北庭后,你们对皇长子多上些心,让阿狼和双胞胎多与?他亲近亲近,孩子们年岁相仿,交流起来比咱们大?人简单。”

肃王夫妇自是满口应下。

但谁也没想到长安来了人,说是贵妃病重,急急忙忙将皇长子带了回去。

肃王夫妇倒是长舒了口气,毕竟于他们而言,照顾皇子实在?是件十分棘手的差事。如今这“烫手山芋”被接回长安,他们也能安心回北庭过他们自己的日子。

大?人们如释重负,孩子们却因少了个玩伴,伤心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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