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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是很喜欢柳色、翠色、鹅黄这些清新鲜嫩的颜色,他印象里,她有好些这样的裙衫。

不?过她年纪小?,肤色白,穿这颜色,的确愈显明媚,让人瞧着便觉心里敞亮。

可他手中这块布料,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布料边缘分明正是野兽啃咬拉拽的痕迹。

她那样柔弱娇小?的身子,怎堪野兽吞噬……

似是想到那场景,裴琏心口猛地一阵抽痛。

就好似有人将?那只深深插入心脏的钝刀子一把抽了?出来,霎时间,鲜血外涌,淋漓遍洒。

高大?身躯晃了?两晃,他单手撑着棺椁,方才?稳住剧痛袭来的晕眩感?。

只心口那阵痛意还在泛滥,攥着布料的手握成拳,他用力地摁着心口的位置,闭着眼,试图平复那阵汹涌起伏的痛意。

没事的。

他告诉自己,一个女子而已。

之前不?是已决意放下她了??那就当作她已返回北庭好了?。

一个女子而已,他不?在乎。

也?不?重要。

他照往常那般,深深做着呼吸,试图用理智压下这份情绪。

然而才?沉下一口气,喉头发?痒,似有一丝腥甜泛起。

接连奔波两日的脑子有些迟钝,等?裴琏意识到不?对,那腥甜再克制不?住,伴随着咳嗽,几乎喷涌而出。

一口鲜血,落在地砖之上?。

裴琏看着那口血,还有些恍惚。

血。

他吐的?

好笑,他竟然吐血了?,就为这事?

为了?一个女子?

他嘴角轻扯,撑着棺椁,低低笑出了?声。

那低哑的、断断续续的笑,在这摆满棺椁的静谧厅堂里,阴恻恻的,无?比诡异。

只那笑声很快止住。

他清隽的脸庞又恢复一贯的平静,弯下腰,将?棺椁里的布料拾起,面?无?表情地往怀中塞去。

一片又一片,就在他拿起那枚小?巧的绣鞋时,堂外冷不?丁响起一阵脚步声。

裴琏动作稍顿,漆黑眼底也?陡然溢出浓浓杀意。

他偏过脸,“谁叫你……”

只刹那,眼中的杀意仿佛被冻住。

他僵在原地,手中绣鞋也?松开,直直落回棺里。

隔着雨后略显黯淡的天光,一堂之外,一袭缥色夏衫的明婳也?傻了?眼。

上?一刻还因这么多棺材而吓得乱跳的心脏,在看到站在棺材旁的男人后,不?慌也?不?乱了?,唯剩下满满的惊愕。

“殿下?”

她眨了?眨眼,不?太敢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在这?”

还这般狼狈憔悴?

男人却并未出声,只睁着一双黑黢黢的眼,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

明婳的心跳在这道注视之下再次慌了?。

他这是怎么了??眼神比这些棺材还要瘆人。

她不?解,但见男人脸色惨白凝重,迟疑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待视线触及地上?那滩新鲜的血迹时,她眼睛倏地瞪圆。

再一抬头,看到裴琏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霎时明白了?什么:“你…你……这个血……”

“你吐的”三个字还没说出口,男人大?步上?前。

下一刻,她被一双长臂揽住,牢牢撞进他的胸膛。

那双结实的手臂抱得很紧很紧,她的脸贴在胸间,颊边的肉都被挤变了?形,脑袋更是一片混沌空白。

裴子玉这是怎么了??

突然出现在凌源县,又突然一声不?吭抱着她,莫不?是鬼上?身了??

还有他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又酸又臭,还夹着股血腥气。

明婳嫌弃地皱起鼻子,挣扎道:“你松开……”

男人的长臂却如两条铁钳,非但没松开,反而收得更紧。

那力道仿佛要将?她揉入他身体一般,勒得明婳骨头都有些疼,更别说那几乎要被男人坚硬胸膛挤歪掉的鼻子。

“裴子玉!”

隔着胸膛发?出的嗓音也?是闷的:“你是要闷死?我么!”

她挣扎得更厉害。

男人手臂微松,仍旧不?放,头颅也?深深埋入她馨香雪白的脖颈之间。

感?受到男人鼻腔的热息遍洒颈间,明婳身子一僵。

下一刻,绯色几乎从脖子蔓延到了?双颊,她气急败坏:“你…你不?要脸,快些松开!”

光天化日之下,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咳,棺材!

“你是吃错药了?,还是疯了??”

“你就当孤疯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涩涩的哑,头颅埋得更深,高挺的鼻梁嵌入她柔软的肌肤般。

“不?放。”

“谢明婳,这辈子孤都不?会再放你了?。”

明婳怔住,眉目迷惘。

这是真的疯了??

“婳婳——”

堂外传来妇人温柔可亲的唤声:“婳婳你在里面?吗?”

明婳听得这声响,如梦初醒般,忙推着身前的男人,又挣扎着从他怀里探出个脑袋:“阿娘,我在这儿呢!”

她回头喊着,再次回过脸,黛眉轻蹙着:“我不?知道你发?哪门子的疯,但你快些松开我……”

身上?臭烘烘的一股汗味儿,快要把她熏晕过去了?。

只半个月不?见而已,一向最是好洁的人,怎就这么不?讲究了??

“孤说了?,不?放。”

裴琏垂下眼,定定凝着怀中鲜活灵动的小?娘子,她乌眸清澈,双颊红润,精神也?很好——

还活着。

好端端地活着。

缺了?一块的心口好似被柔软的塞子堵住,不?再汩汩流血,也?不?再撕扯疼痛。

“真好。”

裴琏呢喃着,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明婳这边还没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又被摁了?回去,一张脸都要气绿了?:“好个鬼,你存心的吧。”

她肩膀挣着,感?受到男人的手臂好似卸了?力气,她趁热打铁,双手用力一推:“松开——”

这一推,却是推开了?。

明婳愣住,刚要低头看手,便见身前的男人脚步趔趄,而后朝旁倒去。

明婳呼吸滞住,下意识伸手去拉。

只她的力气哪里拉得住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非但没把人拉住,连带着自己也?跌倒在地。

“嘶。”明婳吸了?口凉气,她的屁股!

要碎成两瓣儿了?。

“婳婳!”

门前传来肃王妃的惊呼,待她匆忙走?近,发?现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男人竟是太子,脸色陡然发?青:“太子如何会在这?”

不?等?明婳答,她的视线又扫到地上?的血迹,霎时惊得捂住胸口:“婳婳,你做什么了??”

“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做!”

明婳揉着屁股,急急解释:“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又为何会突然晕倒?总之他今日很是奇怪,像是中邪一般。”

说到这,她环顾了?一圈四周黑漆漆的棺材,忍不?住打了?个颤:“阿娘,陛下为何叫我们?来这啊?这不?是驿站吗,如何摆着这么多棺材?还有裴琏,他方才?就站在棺材旁边,好似往里头掏东西,整个人神神叨叨,看到我的那个眼神也?鬼气森森的……莫不?是真的中了?邪吧?”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想起从前看的一些志怪话本,难道这是什么邪术道场?

若真是这样,那得赶紧走?了?,万一真沾上?什么脏东西那可就糟了?。

“阿娘,你快去外头叫人。”

明婳边抬起裴琏的胳膊往肩上?搭,边道:“咱们?得尽快离开这,找个大?夫,再寻个道士来。”

肃王妃也?觉得这一切太过离奇,忙不?迭颔首:“好、好,我这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