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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又游回了她的河,继续做一条小鱼。

做小鱼当?然也?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但见识过汪洋,再回到河道,难免有些落差。

这份落差,小鱼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如果她和大鱼说,“我也?想变龙。”

大鱼定然要?觉得她在异想天开了:“你只是一条小鱼呀。”

可她知道,另一条龙与她说过:“你可以的。”

他于不知不觉中,给她播下了野心的种子?,改变了她的认知。

月光清灵,明婳站在春风沉醉的夜里,忽然觉着她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忘记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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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魏明舟的见面?,安排在如意楼的一家雅间里。

肃王妃特地派身?边的嬷嬷陪着明婳:“务必寸步不离。”

魏明舟到得早,他其实不知是何人邀他,但送信之?人说是肃王府的,有要?事。

肃王府,是太子?妃的娘家。

他纠结再三,还是来了——

毕竟前阵子?听说太子?妃去了骊山行宫养病,他就?担心不已。

明明上回在蓟州一别,她还好好的,怎么回到宫里反倒病了?这实在蹊跷。

不多时,雅间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着木门推开,缓步入内两?人,走在前头的小娘子?戴着帷帽,身?后?是个寻常打扮的仆妇。

只那仆妇虽穿戴朴素,但看那气质,一看便是出自高门的嬷嬷。

至于前头那个一袭柳色春衫的小娘子?……

魏明舟心底冒出个大胆的想法?,却又觉得不可思议。

但身?子?比脑子?转得快,他愣怔怔地站起身?:“这位娘子?,你是?”

仆妇回身?将雅间门掩上,那小娘子?也?缓缓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天姿国色的莹白脸庞。

魏明舟只觉脑子?“轰”得一声,心跳比那日在蓟州总兵府里还要?喧嚣。

那一回她还是戴着帷帽的,可这回,他终于再次窥得那张心心念念、难以忘怀的娇靥。

魏明舟这边还晕晕乎乎宛若做梦,明婳已然上前,施施然行了个平辈礼:“魏郎君。”

魏明舟陡然回过神,连忙拜道:“太子?妃万福……”

明婳眼波微动,却也?没解释,只抬手道:“请坐吧。”

魏明舟脑子?已不会思考了。

明婳叫他坐,他便坐。

明婳叫他喝茶,他便喝茶。

明婳与他致谢,他才恍然了悟,太子?妃今日为何邀他一聚。

“您太客气了,那日是我该做的……咳,我的意思是,那种情况换谁都会出面?劝阻……”

可那日除了他,无人劝阻。

明婳看着这个年轻儿郎涨红着面?皮,颠三倒四地解释,不禁失笑:“好了,你不必说了,我都明白。”

明白?她明白什么?

魏明舟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之?人的笑靥,好似灌了一大壶的西凉春般,脑袋发热,心口也?酥酥麻麻的,似有什么快要?涨满溢出。

她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不能在外久待,客套的话也?不说了。”

明婳执起那盛满清冽葡萄酒的琥珀荷叶杯,“魏郎君,这杯酒,我敬你,感谢你于我身?陷险境时,为我仗义执言。”

“不敢不敢。”

魏明舟也?连忙举杯,“您平安无事,便是最?好。”

一杯酒水饮尽,明婳搁下酒杯,再看魏明舟那欲语还休的模样,她道:“魏郎君有话便说吧。”

不然过了今日,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面?了。

魏明舟抿抿唇,再看门口那仆妇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想来是太子?妃信赖之?人。

斟酌片刻,他终是问出声:“外头都在传您去骊山养病,可您这是?”

明婳道:“我无碍,只是想去骊山清静一段时日。”

魏明舟听她没病,松了口气,再听她后?半句,也?不知是脑补了什么,神情也?变得忧虑。

想了想,他低声劝道:“我知道您那夜定是伤心了,但……还是望您能展颜开怀,莫要?因此与殿下生出芥蒂。”

明婳眉心微动,又听魏明舟道:“您既然已为太子?妃,这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您是远嫁,山高皇帝远的,身?旁也?没个倚仗……我知我这些话可能有些僭越了,但为了您日后?着想,您还是得尽早怀个子?嗣,这样您的地位也?更为稳妥……”

明婳一时哑然。

却也?从这质朴话语里,感受到对方?的真心关怀。

“多谢你。”

明婳轻笑,“此来长安,能与你结识一场,还是挺高兴的。”

魏明舟怔忪,再一次沉溺于她的笑眸。

也?不知是这酒劲儿太足,还是这初夏空气太燥热,他心头忽的一热,也?激动上头道:“太子?妃,能认识你,也?是魏六之?幸。若是……若是能早些与你相识……”

“哐当?——”

隔壁雅间忽的传来一声重物跌落的闷响。

屋内俩人皆是一怔。

魏明舟被这响动打断,上头的情绪也?落了下来,再看面?前之?人,只低低道:“我再敬您一杯。”

他仰头饮尽。

明婳见状,也?倒了一杯:“这杯敬你,祝你日后?前程似锦,万事顺遂。”

魏明舟忙喝了,也?回敬道:“祝太子?妃无病无灾,万福康泰。”

三杯酒入腹,明婳也?有些微醺,雪白双颊也?因酒意泛起淡淡酡红,宛若夏日池塘里白中透粉的荷瓣般娇嫩。

嬷嬷见状,过来提醒:“娘子?,该走了。”

明婳颔首:“好。”

她撑着桌子?起身?,盈盈朝魏明舟一拜:“魏郎君,山高路远,有缘再会。”

魏明舟这会儿其实并没喝醉,但他的心醉了,是以也?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只呆愣愣地抬袖回礼:“有缘再会。”

直到明婳离去,木门重新阖上,魏明舟仍听到他胸腔里聒噪不已的心跳。

再看对座那个琥珀荷叶杯……

上面?好似还沾着她的口脂。

魏明舟知道这不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将那酒杯拿了过来。

的确是有个浅浅的唇印,小小的,樱桃口。

是她的气息。

魏明舟盯着那枚小巧的唇印,醉意朦胧的目光不觉有些痴了。

就?在他端起酒杯,想闻一闻她唇脂的香气,门忽的“砰”得一声打开。

魏明舟一惊,抬眼看去。

便见两?名黑衣侍卫推门而入,身?后?紧跟着一位戴着银色面?具,身?形高大的男人。

那银色面?具!

魏明舟霎时清醒过来,在河北道密访时,太子?皆是以面?具示人。

“殿…殿下……”

他忙不迭搁下酒杯,掀袍跪下:“殿下万福。”

裴琏面?无表情地扫过地下匍匐的男子?,并未出声。

只视线落向那摆在一侧的两?只杯盏时,深邃眉宇陡然沉下,他们竟亲密到同侧而坐?

霎时间,胸臆之?间好似烧起一阵燥火。

裴琏行至魏明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孤可曾与你说过,再接近她,后?果自负?”

清清冷冷的话语如一枚枚冷箭,只叫魏明舟面?色发白,伏在地上:“殿下恕罪,某并不知是太子?妃相邀……”

头顶传来一声冷嗤:“若知道是她相邀,你便不来了?”

魏明舟面?色僵住。

因着若知晓是太子?妃相邀,他还是会来的……

“孤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话音刚落,便听得一声利剑出鞘的铮鸣。

魏明舟只觉脖子?上一阵刺骨的凉,稍稍侧眸,便见到一把利刃架于颈间。

一张脸霎时苍白如纸:“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饶命?

银色面?具之?后?,那双狭长凤眸一片暗涌的杀意。

理?智告诉他,没必要?杀。

但一想到她离开长安前,还不忘与这个魏明舟见上一面?,还说什么与他结识一场很高兴,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她与他说一别两?宽,各自安好,却与这个不知所谓的魏六郎说“缘”?

他们能有什么缘。

便是有,只要?他现下抬臂一划,他们也?只能百年后?地府再见。

握着剑柄的长指越攥越紧,男人冷白手背也?鼓起青筋,他冷眼看着那剑刃一点点割破那脖颈皮肤,渗出鲜血……

杀个人罢了,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鲜血越渗越多,裴琏眸底闪动着一丝冷冽的暗芒。

杀了吧,一了百了。

他想,前几次手下留情,已经足够仁慈,这次也?是他自找的。

“咚咚——”

门外忽的响起两?下敲门声,而后?一道清灵嗓音响起:“魏郎君,你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