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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夫君。”她耸耸肩,重新问了遍:“秀娘母女的事安排好?了吗。”

裴琏道:“孤已让王玮派人前往刘家村,命两家族长协商刘达与秀娘义绝之事,且他们的女儿日后随母生活,刘达不可再扰。”

这算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了,但明婳有?些担忧:“那个刘达能?愿意吗?秀娘说那人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畜生,曾扬言若是?她敢跑,就杀了她全家。”

“他不愿也得?愿意。”

见明婳仍忧心忡忡,裴琏抬手?捏捏她的脸:“放心,孤会留人看?顾秀娘母女及其家人,若刘达敢行凶杀人……”

他话音稍停,低垂的浓黑眼睫掩住眼底的那一抹冷厌:“在他动手?之前,他会先丢了性命。”

明婳愣了两息,才悟到其中的意思。

嫣色唇瓣微微翕动两下,想问,又觉得?没必要?问得?太清楚。

反正她只?要?知道秀娘母女从此以后便脱离那个畜生的魔爪了。

“就是?便宜那个畜生了,他做了那么多坏事,却只?是?和秀娘分开。”

明婳难掩忿忿:“若能?用律法将?他绳之以法,叫他挨板子吃牢饭最好?了!”

裴琏看?她:“你昨夜看?《大渊律》,便是?为这事?”

“对。”明婳点头,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她也顺水推舟地 问:“可我翻遍律法,却未寻到能?制裁他的依据。”

裴琏静了许久,才道:“你可听过清官难断家务事?”

明婳自然是?听过的,但是?:“就刘达那种人也配叫家人吗?他做出这些事,连人都?不算。”

裴琏道,“但这世上并?非事事都?能?分善恶,断是?非。”

“为何?不能??”明婳蹙眉:“衙门?的牌匾就挂着正大光明四个大字,官府不就是?为民做主、寻求公平之地吗。”

“你说的不错,但你也得?明白,世上之事,没有?绝对的公平,顶多是?相对的公平。”

“公平不就是?公平,哪有?这么复杂?”

明婳一张俏丽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只?觉裴琏这是?在与她绕圈子,都?快把她绕晕了。

裴琏也知有?些道理,不是?单靠旁人说就能?理解的,须得?她自己多看?多听、多思多想,方能?领悟。

她年?纪尚小,从前又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犹如温室里的花朵,思考问题的角度也更加简单直白。

这造就她一颗纯粹赤子心,却也叫了少了许多处世为人的经验。

“若想不通,不必硬想。”

裴琏与她道,“那个刘达会受到报应的。”

明婳:“真的吗?”

裴琏:“嗯。”

既然她想要?个公道,那他就给她一个公道。

“至于添改律法,此乃是?国家大事,须得?回到长安之后,与父皇百官协商斟酌,并?非你我三言两语便能?决定。”

“这个我知道的。”

明婳点点头,冷不丁的,她想到了皇后娘娘和小公主推进女学之事,她如今.......也算是?在与她们做一样的事吧?

虽不像那些居庙堂之高的大臣能?直接提出为国为民的策论,却也从旁侧为天下百姓,贡献了一份属于她的力量。

思及此处,她的心底蓦得?冒出一丝说不出的热意,而那热意逐渐充盈了整个胸腔,激荡滂湃。

再看?眼前如竹如柏的男人,她目光愈发清亮。

与他成婚的好?处,又多了一个呢。

裴琏自也感受到来自小妻子那满含爱意的注视。

她当真是?,很?喜欢他。

罢了,满脑子情?爱就情?爱吧,单从夫妻角度来看?,这也算个优点。

他抬手?,将?她揽入怀中。

明婳:“……?”

他怎么突然抱她?

不过靠着蛮舒服的,不靠白不靠。

接下来的一路,明婳就靠在裴琏怀中,时不时与他闲聊一二,直到马车停在了柳花胡同门?口。

裴琏虽陪着明婳入内,脸上却带着面具。

那银色面具配上他今日这身竹青色长袍,霎时叫明婳想到那一夜的玉郎。

于是?当积善堂的老弱妇孺们纷纷投来好?奇目光时,明婳笑着与他们介绍道:“这是?玉郎,是?我的……咳,郎君。”

话落,那一直牵着她的大掌就握紧了些。

明婳抬起眼:“怎么了?难道我有?哪里说的不对吗。”

裴琏:“是?夫君。”

明婳故作无辜:“郎君不就是?夫君的意思?”

裴琏:“……”

郎君的确有?夫君之意,却也有?情?郎之意。

尤其是?她方才那欲盖弥彰的语气,分明是?故意叫旁人以为他是?她养的面首。

不过现下他戴着面具,的确像是?被有?钱夫人豢养的见不得?光的面首……

积善堂里的乡亲们虽然对这位身量高大、风度翩翩的郎君很?好?奇,但更多的目光还是?放在明婳身上,笑着与她行礼问好?,寒暄闲聊。

裴琏也不出声,只?沉默地跟在明婳身旁。

往常都?是?她跟在他旁边,众人以他为主,敬他、畏他。

今日却反过来,他沦为她的陪衬,老人们个个笑着与她问好?,孩子们快活地围在她身旁,一口一个“夫人”唤得?格外亲热。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尤其看?到娇娇小小的她,与这些贫民相处时,不矜不傲,笑语自然,仿若鱼水。

“爱民如子”四字,忽的浮现于脑海。

哪怕帷帽轻纱将?她的面容遮住,可被孩子们团团围着笑闹的她,在这春光融融的庭院里,周身都?好?似散发着柔和而灿烂的光芒。

裴琏负手?静立一旁,忽然觉着父皇为他千里迢迢聘来的这位妻子,远超过他的预想。

长安,永乐宫。

永熙帝打了个喷嚏,手?一抖,握着的眉黛也划拉出一笔。

“哎你这人!”皇后照照镜子,拧眉瞪他:“都?说了不用你画。”

“咳,方才是?个意外。”

永熙帝取了帕子替她擦拭,颇为纳闷:“好?端端的,也不知鼻子如何?痒了。”

皇后哼道:“定是?你坏事做多,有?人背后骂你狗皇帝。”

“那不能?够。”永熙帝道:“我总的来说还算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自卖自夸,当真是?不要?脸的昏君。”

永熙帝也不恼,妻子的娇嗔就如这午后画眉一般,都?是?夫妻间的情?趣。

“既阿妩骂我昏君,那我也不能?白挨骂。”

他将?手?中眉黛搁下,微微笑着,抱起了皇后,“今日春光大好?,正好?适合做些昏君之事。”

“……!”

幽都?县,积善堂。

“玉郎,你站在那作甚?”

明婳看?过孩子们一一展示的功课后,总算记起旁边还晾着一位夫君。

她朝他招手?:“我们去看?看?后面的瓦房吧。”

裴琏此时也接受了“面首”的身份,配合地跟上前去。

后院就是?些最寻常的北方瓦房,略略看?过一眼,又从工头那里得?知,天气渐暖,月底就能?竣工,明婳一颗心也定了下来。

只?是?不能?亲眼见到那一幕,还有?点小遗憾。

积善堂不大,待了半个时辰,俩人便准备离开。

裴琏提醒明婳:“明日便离开幽都?县,前往幽州府,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便趁这会儿一并?说了。”

明婳惊愕:“明日就走?”

裴琏:“嗯。”

明婳知道很?快就要?离开,但没想到竟这么快。

再看?积善堂里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大家现下都?过得?不错,有?饭吃,有?衣穿。

范大娘将?积善堂也打理的井井有?条,不必她操心。

至于有?什么要?交代……

她与裴琏道:“之前我与王主事商量过积善堂的开销,他说帮扶老弱是?父母官的职责,之后会一应走衙门?的账。但他毕竟只?是?暂代县令,之后还是?要?回长安的,也不知新任县官何?时抵达,是?否还会遵循这条约定,每月从衙门?财政支出一笔钱养着积善堂?”

“新任县令约莫这月底便会抵达,届时王玮会与他将?一切对接妥善了再回长安。”

裴琏道:“且回朝之后,孤有?意与父皇提及在各州府开设积善堂一事,此乃利民善举,父皇应当不会反对。”

“真的?”明婳眼睛亮了:“那实在是?太好?了!”

见她这般欢喜,面具下的男人眉宇也微舒:“天色不早了,你且抓紧时间与他们告别吧。”

明婳回头看?了眼堂里的人们,沉默片刻,道:“好?。”

说是?告别,实则她只?寻了范大娘一人,说了明日离去之事。

范大娘惊愕又不舍:“怎的这般突然?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明婳笑笑:“你将?积善堂打理得?很?好?,我相信你之后也能?将?大家伙儿看?顾好?。”

“至于银钱,你也不必担心,之后你每月理好?一应花销账册,衙门?自有?人与你对接,提供堂内所需的银钱。”

她又絮絮与范大娘叮嘱好?些事,包括二月底即将?上任的新县令是?朝廷亲自指派,定不会像之前那个姓白的那样欺压百姓。

范大娘听着听着,眼眶渐渐红了,哽噎道:“夫人,我与大家伙都?舍不得?您。”

她说着,忽的跪下,与明婳叩首道:“若非您大发善心,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又何?来如今的好?日子,我给您磕头……”

“你这是?作甚。”

明婳忙去扶她,又道:“快快起来。”

范大娘踉跄地起身,眼中仍含着泪:“我去把大家伙儿叫来,让他们都?来送送您。”

“千万别。”明婳拦着她,面上扯出抹苦涩笑意:“不怕你笑话,我实是?个多愁善感之人。之所以单独与你说话,便是?怕与大家伙儿一一话别,会止不住眼泪,哭得?不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