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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睡着了。”

“睡着了还能说话?”

“……”

“不要你管!”

“.........”

裴琏皱眉,略感无奈,却知不能什么?事都纵容她。

再看一眼那裹紧被子?的娇小背影,他并未再哄,只?自己掀帘下床,去衣橱另取了一条被子?。

这一夜,小夫妻俩各睡各的,不再言语。

翌日?明婳醒来时?,裴琏早已离开。

想到昨夜他拒绝的那么?干脆,明婳心里仍有些郁闷。

他对?她没有丝毫留念也就罢了,她都那样撒娇了,他也不肯对?她说两句软乎话。

这些时?日?缠绵悱恻,耳鬓厮磨带来的亲密感,果?然只?是一戳就破的幻觉。

这块木头,当真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开花了。

明婳纳闷一阵,只?得在心里宽慰自己,起码他那张好脸和那副好身体,是独属她一人的,这样想想,也不算太亏。

今日?恰好是十五,用罢早膳,略作梳妆,明婳便去给许太后与皇后请安。

到达永乐宫时?,已近巳正。

皇后正在整理书册,见?明婳来了,示意?她先坐着喝茶。

待到手头的事忙得差不多,方才走到榻边坐下,淡淡朝这乖巧老实的儿媳妇投去一眼:“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方才看你一脸心不在焉,似有不虞。”

明婳错愕,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脸,有那么?明显吗?

念头才起,皇后点头:“嗯,很明显。”

这下明婳更惊了:“母后,你会读心术不成?”

皇后见?她这一派天然娇憨,朱唇轻勾:“琏儿是七情不上脸,你呢,恰恰与他相反,什么?都摆在脸上,想猜不着都难。”

听得皇后的评价,明婳面露赧色:“从前在北庭,家里人也总说儿脸上藏不住事。儿知道这样不太好,有在改了。”

“其实这般没什么?不好,若是交朋友,你这重性情相处起来最是舒服放松。像琏儿和他父皇那种……”

一个冷面阎罗,一个笑面虎,都是难以捉摸的心思,相处起来实在是累得慌。

皇后并未将腹诽道出,只?看向明婳:“不过你如今的身份,的确是要学?着修身养性,收敛情绪。毕竟小人畏威不畏德,他日?你母仪天下,会面对?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中有君子?、有小人,你若是太平易近人,反容易叫人看轻了去。”

同样是讲道理,明婳觉得皇后娘娘讲的道理比裴琏好听多了。

裴琏讲的时?候,她只?觉得他是嫌弃她。

可皇后娘娘讲道理,她只?觉得娘娘是为她好。

明明是亲母子?,区别怎就这么?大呢。

“明婳,我方才说的,你可明白?了?”皇后问。

“明白?了!”明婳缓过神,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母后放心,我日?后会收着些的。”

是个知道好歹的好孩子?。

皇后满意?地敛眸,端起香茶浅啜两口,说回?正题:“你还没说,因?何事而愁眉不展?”

明婳怔忪片刻,看了看对?座白?玉观音般的皇后娘娘,支支吾吾:“儿不知该不该说。”

皇后道:“你若将我视作可信之人,便没什么?不可说的。”

“我自然是信任母后的!”

明婳忙道:“我阿娘说了,母后您面冷心善,我若遇到什么?难处,皆可来寻您的。”

皇后咀嚼着“面冷心善”四字,眼尾轻挑,眼底也掠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不过一瞬,又恢复往常那副平静模样,看向那规矩坐着的粉裙小娘子?:“那便说罢。”

迎着皇后温和的目光,明婳攥紧了膝头裙衫,终是将想随裴琏一同去河北道的打算说了出来。

皇后乍一听还有些诧异,待听到明婳说想出去长见?识,不想留在宫里当个望夫石,且她也十分好奇河北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皇后清婉的眉眼也缓缓舒展,面露理解。

“读万卷书,便该行万里路,知行合一,方能领悟更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皇后看向面前这纯真天然的小姑娘,只?觉她是北庭雪山里藏着的一块璞玉。

不似长安洛阳高门里的闺秀,一言一行,循规蹈矩,虽高雅矜贵,却有种过于雕琢的匠气。

她身上带着未经雕琢的率真明媚,带着对?这世?间?无穷的好奇心与探索欲,更为难能可贵的,莫过于她对?罗氏遭遇的悲悯,对?贪蠹横行时?的愤懑,还有她那句——

“母后,我想帮她,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明婳困惑地望向皇后,清澈乌眸里盛满一个小辈请求长辈解惑的茫然与渴望:“殿下和我说,刑部会管这事,这事不该我操心。他说的有道理,但我就是觉得……觉得我或许能出一份力气呢?”

毕竟,她现在也算皇室一份子?了。

小公主都可以为女学?出一份力,她也可以在某些地方贡献一份力吧。

哪怕那力量微小,总胜过什么?都不做。

皇后听着她的疑问,白?皙脸庞愈发温柔:“你有这想法,很好呢。”

明婳:“真的吗?”

皇后嗯了声:“你是未来天下人的国母,能对?万民有悲悯宽容之心,是黎民百姓之福。”

至于裴琏为何让她别操心,皇后猜测,儿子?还是自视甚高,把他的妻子?看得太浅薄了。

他当他父皇给他寻了块漂亮石头,却不知这是块璞玉。

只?需稍加打磨,他日?美玉生辉,琨瑞百年。

“此事我知道了,你且回?去,我替你想办法。”

皇后朝明婳淡淡一颔首。

明婳却是愕然,她不过是随口一说,皇后娘娘竟要替她想办法。

惊喜来的太突然,她诚惶诚恐地起身:“那就有劳母后了。”

皇后自有她自己的思量,和明婳喝过一盏茶,见?时?辰差不多,便让儿媳妇先退下。

又抬手扶了扶鸦黑鬓发,吩咐宫人:“去紫宸宫请陛下,就说本宫合了一味新香,请他前来品鉴。”

-

从永乐宫回?来后,明婳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一会儿觉得皇后娘娘会不会就随口一说,毕竟太子?妃随行出宫的确不合规矩,一会儿又觉得皇后娘娘那般淡然自若,定?是有很大的把握才会那样说.......

这般胡思乱想了一下午,入了夜,裴琏来了。

因?着白?日?在永乐宫提过出宫之事,明婳见?着他,莫名?还有点心虚。

她下意?识想扯出个讨好的笑,转念一想,他昨夜对?她的撒娇置若罔闻,哄也不哄她一句,那她干嘛还要对?他笑。

不笑!

今夜也不让他碰!他自个儿睡去吧。

于是只?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殿下万福。”

便直起身,打算去书房里躲一躲。

还没迈出一步,裴琏伸手,叩住她的手腕:“过来。”

平淡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握着她的手腕一如既往的炽热。

她莫名?其妙被他拉到榻边坐下,“殿下有事?”

裴琏松开她的手,隔着张案几与她对?座。

昏黄烛光下,那双幽黑的凤眸落向她的脸庞,逡巡两番,神色晦暗不明:“你给母后请安时?,提了去河北道之事?”

这般开门见?山,明婳心里咯噔一下。

“我……”她咬了咬唇,暗暗掐紧掌心:“我没想提的,是母后看出我有心事,就问了我。”

话音落下,偌大殿内一片静谧。

两人都没说话,只?听得窗外秋风轻拂,灯花荜拨。

就在明婳快要顶不住这份沉沉阒寂,对?座男人开了口:“傍晚父皇召见?孤,让孤此番带你同行。”

明婳上一刻还提心吊胆觉得他或许要教训她了,下一刻听到她能一起同行,霎时?只?觉得坠入云端般,飘飘忽忽,不敢相信。

“真的吗?我真的能和你一起去河北道?”

望着烛光下她那双流光溢彩的乌眸,裴琏心下复杂。

她就这么?高兴,这般想与他在一起?

傍晚父皇寻他时?,与他道:“你想办这个案子?也行,但你与明婳成婚不久,骊山那回?分别一月,朕便觉得不妥。此次前往河北道,一来一回?,少说三月,多则半年,新婚夫妻分别太久,情分还没来及培养便淡了,日?后如何能长久?”

“你若想去,便带你新妇一道去。若不带你新妇,你便也别去了,朕另选他人走一趟。”

话说到这个份上,裴琏还有什么?不明白?。

只?这一趟,他定?是要去的——

除了办案,他还想去蓟北雄关巡视一番,过了蓟北便是东突厥和戎狄的地盘。

有生之年,国库充裕,兵富民强,他定?要亲自带兵,将那两处收入大渊的版图,扬大渊之国威。

永熙帝也知道自家儿子?的雄心壮志,遂笃定?他会答应。

裴琏的确答应了,只?心里并不情愿。

他觉得父皇母后未免对?明婳太过溺爱,哪有出行办差带家眷的?

妻子?年纪小,不懂事胡闹也罢了,偏偏父皇母后一个两个都纵着,实在是荒唐至极。

再看眼前欢喜雀跃的小娘子?,裴琏薄唇紧抿,不客气地泼了盆冷水:“此次出行,一路骑马,并无马车,或许还会风餐露宿,食不果?腹。你若娇气受不住,耽误了行程,孤会遣人将你送回?来,你可想清楚了?”

明婳闻言,心下有些犹疑。

不过两息,她深吸一口气,攥紧双拳,迎上男人那双黑黢黢的眸子?:“你放心,我若拖你后腿,不用你说,我自个儿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