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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一眼就瞧见了轮椅上的,但他并未有开院门的打算。听完以后反而扭身去院子里的层层簸箕下薅到个背篓,将地上的镰刀扔在了背篓里,又拾起锄头,取下屋檐前挂着的草帽扣在头顶上,不紧不慢的,全然是没有把门外乌泱泱的一群人放在眼里。

“我不得空啊。”

言罢,男子就从开了后门从那头出去了。

几人对视了一眼,方俞赶忙绕到后门去堵住了老头儿,那老头儿也未有生气,只对身长体匀的方俞道:“下次吧,下次一定。”

方俞厚着脸皮:“择日不如撞日啊。”

老头儿有板有眼:“今儿翻了黄历,不宜治病。”

“哪里哪里,今日二十一,宜破屋、坏垣、求医。”

老头儿又望了望天:“太阳有些大,晒的人心慌,握刀手抖。”

“治病在屋里,晒不了太阳,治病若是阴天风大容易眯眼,雨天雷电惊心不得安稳,还是天晴之日最佳。”

老头儿闭了嘴,上下打量了方俞一眼:“你说书的,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

方俞诚恳:“教书的。”

“教书的。”老头儿默了默:“教书的好,不过我今日要下地割麦子,不然就替你朋友看诊了。”

“这还不简单,我们人手多,让随从前去割麦子,定然很快就能收完。趁着今日天气好,还能晒上一晒。”

老头儿道:“你求我替你朋友看诊,作何要别人帮你还情,你去同我割麦子吧,若是回来还未天黑,就替你朋友看诊。”

方俞眉眼有笑,回头看了乔鹤枝一眼,连忙同老头儿道:“一言为定。”

尤镰赶过来:“怎好叫方.....夫子替我们下地,还是我去吧。”

“不行,就要他去。”老头儿背着背篓走到了前面:“他如此能说会道,就让他到田里说个痛快,换做别人我便不诊了。”

萧从繁也是凝起了眉头,他是行武之人素来傲气,不愿低头和委曲求全,若是那大夫真有本事也就罢了,万一是个糊弄人的乡村野医,岂不是让方俞白受一场折磨。

“方兄,算了。”

“有机会不论是多么渺茫也不可轻言放弃啊,有的是人还需要萧兄。”

萧从繁知道方俞是什么意思,但是让方俞一个读书人去下地也实在是……

乔鹤枝道:“无妨,让他去吧,他会下地。”

方俞摸了摸乔鹤枝的头:“我定然早去早回。”

看着跑向羊肠小道去追老头儿的方俞,几人皆是微微叹了口气。像这样的医师又不可能把他绑了逼着他治病,万事也只得顺着他来。

“我们在此处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花些银钱在附近的人家打听一下这位大夫有些什么喜好,也好投其所好。”

乔鹤枝建议道,尤镰附和了一声,三人便往附近的农户前去。

这头方俞到了地里,老头儿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麦子田,周围的麦田早都已经收割了,便是麦桩子都被勤劳的百姓扯干净烧了,就老头儿的田里还直冲冲的立着麦子。

“谷大夫当真是贵人事忙,瞧乡亲动作快的把冬小麦都种上了,您的秋小麦还未收。”

老头儿放下背篓,脸不红心不跳道:“这麦子本就种的迟,收的晚些也是情理之中。”

他将镰刀给了方俞,扬了扬下巴:“去吧。”

“您不去?”

老头儿道:“我去作何,镰刀都只有一把,我还以为你们自带了。”

谁大老远从京城来带把镰刀啊!

方俞算是看出来,这老头儿存心的。不过他也未多争辩,跳进麦子田里便开始割麦子。

其实他还是头一回割麦子,先时在云城百姓种植的都是水田稻谷,少用种植麦子,便是下地操劳过也是耕田挖地,但干农活儿能有多难,大抵是相通的,卖力气的事情用不着太多的技巧,很快就能上手。

老头儿坐在田坎上,不知何时从背篓里刨出来个葫芦,里头像是装了酒,看着撅着屁股在田里劳作的人,他微醺着酒倒是肆意畅快的很,便同年轻人唠起来:“小看了你,没想到一个教书的竟会下地。”

“多个技能多个活法嘛,谷大夫时常拿这招刁难前来求医的人吧,瞧这,我今日便因多个技能而躲了刁难。”

“你这么能说干脆去说书算了。”

方俞一边割着麦子一边道:“说书挣的太少了,我夫郎貌美如花,靠说书挣钱如何养得活他。”

老头儿自认自己已经是很不要脸的人了,没想到今日却遇见个年纪轻轻不要脸造诣比自己更加深厚的人,落了下风有些不甘心。

“你夫郎方才我瞧见了,尚可。不过……”

方俞顿住了手:“不过什么?”

老头儿见方俞没了方才的自信劲儿,自己便就得意起来了:“你们没有儿子吧。”

方俞微微眯眼:“我们还年轻,又不着急要儿子。”

老头儿却给他沉重一击:“你人不错,可是面相不好,生不出来儿子。”

方俞气笑了:“您是大夫还是术士?治病也不会是看面相吧。”

老头儿仰着脖子道:“你愿相信便相信吧,不相信当我没说。”

方俞默着没说话,闷头割着麦子,老头儿暗暗数着数,看他能坚持多久,没曾想一刻钟过去了他也未曾多说什么,便沉不住气道:“你不同我求法子?”

“于我而言,有没有儿子又何妨,我已经有一个孩子了,便是没有儿子也知足了。”

老头儿哼哼嘲讽了一声。

“谷大夫,您可要回去用点饭?烧了大鹅,豆腐鲫鱼汤,卤了牛舌……”

远处传来乔鹤枝的声音,老头儿听的嘴馋:“胡说八道。”

“村里借了锅烧的,已经烧好了,晚点恐怕得凉。”

乔鹤枝突突跑来,瞧了一眼地里劳作的方俞,极力想把老头儿给馋回去。

“还有村东头打的米酒,去的巧,刚刚出炉的。”

老头儿忍不住砸吧嘴:“你们夫妻真是狡猾!”

他从田坎子上爬起,指着方俞道:“你且在此处割麦子,我回去吃饭。”

方俞看着撩起裤脚急急忙忙往家里跑的老头儿,不禁好笑:“那您还来嘛”

老头儿未答他的话,乔鹤枝留了下来,想要跳下田去,但是田坎子太高了,怕崴着脚,还是等着方俞过来把他抱下去的。

“你下厨了?”

“我们在乡亲那儿打听到谷大夫喜欢吃什么,便借买了材料做了饭菜,做的有些赶,味道不如家里做的好,但是啊也应当够应付谷大夫了。”

乔鹤枝取出借来的镰刀,蹲下身帮着方俞割麦子:“他不会还回来再监工吧?”

方俞道:“放心吧,他不会回来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谷大夫不慕虚荣,便是重酬答谢都不在乎,是个有品性的人,他既然跨出这一步回去吃饭了,定然就会看诊。”

言罢,他又微微叹了口气:“不过我这麦子也得割完才行,毕竟答应了人家。”

“我同你一起割。”

“好,我教你。”

倒是不出所料,半个时辰后便有人来报,说大夫已经开始同将军看诊了。

方俞朝那前来禀告的随从招招手,亲切的将手里的镰刀交给了他,转而牵着乔鹤枝爬上了田坎。

回到村里,谷大夫已经同萧从繁看诊完毕了。

“旧疾叠新伤,毁了筋骨,要想好起来,还得一个长久的疗程徐徐而治。”

尤镰闻言不由惊喜:“那我夫君完好是还有望吗?”

谷大夫将自己的工具收拾好,其实从看诊的功夫他便大概猜出了轮椅上的人是何身份出身,对于守卫国家疆土之人,他倒还是有些敬重:“仔细将养着,能恢复。不过要七日便来诊治一回。”

话毕,瞧见从地里回来的两人,老头儿回馋起方才的饭食,转而道:“罢了,来回颠簸也不利于修护,我便跑几趟过去看诊吧,届时留个地址。”

几人自是千恩万谢。

回去的路上,萧从繁同方俞道:“今日多谢方兄了。”

“客气这些做什么,将军还得快快将身体养好,西北战事不利,恐还需将军效力。”

萧从繁道:“治腿疾一事不可声张,若是真要我七天便来上一次,恐怕还不好隐瞒,他自愿上门来事情倒是好办的多。西北……王爷希望我留在京城观望局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