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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这一年的十月出发的。十一月,他领河西军抵达雍州,与韩荣昌汇合。当时,已苦守多时的朝廷军无不欢欣鼓舞,韩荣昌向他下跪请罪。

李丽华不久前派儿子韩赤蛟来此游说他投降,他将韩赤蛟给绑了,未再放他回去。此刻把人一并交了出来,请秦王裁罪。

李玄度命他看好韩赤蛟,勿再令受其母摆布,又告诉他,自己出发入关之时,王妃不但平安诞子,儿子也已满月,刚办过满月酒,还叮嘱自己转告,待平定叛乱之后,她必补他一杯满月之酒。

韩荣昌闻言感动不已,痛哭流涕,当场发誓,往后再不行差踏错,做对不起王妃之事。

一个月后,这一年的年末,李玄度领兵,与沈旸叛军战于雍州永乐。

次年春二月,双方战于虢州。

四月,战于桃林。

桃林一战,是李玄度所领的朝廷军与沈旸东都叛军之间的一次正面大战,或可称之为决战。

在这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双方经过前几次的相互试探,到此战,皆用尽全力。战事延续长达半个月之久。

纵然沈旸心思缜密,其本人亦是大将之才,奈何叛军本就是乌合之众。不说别的,就陈祖德投向他的那六七万人马,便不是真心效力,如今见秦王来了,势头日盛,双方作战,又岂会真正以命效力?

而反观此战的另一方秦王,自他入关后,各郡的地方兵,其中不少是姜氏从前的旧部,知姜毅如今也投了他,纷纷效仿。至桃林一战,他兵马日盛,几可与叛军持平了。天时地利人和可谓占尽。战事还没结束,陈祖德原本投向沈旸的那些人马便中途倒戈自己跑了回来。东都叛军惨败,沈旸最后只能领着剩余的残兵败将退出雍州,退往东都。

至此,经过将近半年的战事,双方攻守彻底易势。叛军的力尽之势显露无疑,起初俾睨天下的雄壮之气,更是荡然无存。

这一夜,退兵路上,驻于一个名叫鹿桥驿的地方。

此间大河横流。为防万一,他曾提早布局,如今竟真的派上用场,叫他控制住了大河渡口的天堑,这才得以将李玄度的追兵暂时挡在身后。

他已连着数夜未能合眼,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又收到来自身后东都的消息。

李丽华与楚王一派的人,为了争夺东都的实际权力,在他领兵攻打京都的这半年间,双方不止暗斗,竟还相互陈兵,血溅大殿。

他愤怒不已,命人代自己立刻先行赶回东都,控制局面。

这一夜,深夜,在确定追兵已被挡在渡口那端,暂时无法过河之后,他闷闷饮了半夜的酒,倦极,亦无心女色,屏退婢女,独自在大帐中朦朦胧胧合眼睡去。

许是醉了酒,他竟做梦,梦见了那个女子。

对那个女子,连他自己亦是不大明白,他到底所图为何。

初时,自是惊艳于那玉容花貌的美色,至于她的身份和地位,更令她魅力倍增,他生出了占有之心。

那个时候,他正当身份煊赫,权倾一时。而那个拥有她的男人,秦王李玄度,除了他那听似高贵的头衔和身份,论权力根本无法和他相比,甚至,在他的头顶之上,还悬有一把随时便会落下的刀。

她却不假辞色地拒绝了他的示好。

他在她那里受的不止是挫败,还有羞辱。

一向自负精明、算无遗策的自己,那回,竟也会被她美色所迷,击晕后任其摆布。

倘若那个时候她趁机杀了他,这个世上,如今恐怕早已没了他这个人。

那一次的经历于他而言,犹如奇耻大辱,他生平首次,亦是唯一的遭遇。但那之后,他想要得到她的心思,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变得愈发强烈。

得到那个女子,叫她臣服于自己,变成了一个盘踞在他心底的巨大执念,从未曾消失。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拿下京都之后,他以摄政身份号令天下,强权之下,万物可摧。

只要除去了李玄度,失了依靠,想得到她心,是迟早的事。待他准备周全,日后取代李氏,开立新朝,他必封她为后,给她无上荣耀。

但他没有想到,东狄人如此无能,令他的计划功亏一篑,如今陷入了如此的困境。

他在梦中,仿佛再次闻到了女子那一头乌发里的幽幽香气,历久不散。醒来,睁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微微出神之际,帐外传来求见之声。

他定了定神,缓缓起身,命人入内。

来人是他的那个亲信,当日奉命去河西寻她,却被李玄度割去一耳,放了回来。

两个月前,沈旸派他潜往东狄,催促肃霜汗尽快再次发兵。

他长途跋涉,此刻方赶了回来。

沈旸见他脸色沉重,心中的不详预感,变得愈发强烈,问肃霜汗如何回复。

他递上回书。

沈旸看完,脸色僵硬无比。他想起自己方才赶回来进入大营之时的入目所见,到处一片颓乱之态,知大势已去,恐难逆转,咬牙下跪叩首,劝道:“主上,东狄战败,内讧不断,肃霜汗短期内不敢再出兵南下了。东都里的那些人,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为今之计,主上不如携了所得之金银珠宝,去往东狄。趁各部纷争,凭主上与肃霜汗的关系,到了那边,必能封王,大有所为,将来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沈旸一语不发,半晌,神情渐渐狰狞,双目赤红,眼底犹如渗血。

叫他放弃这大好河山,逃往漠北的不毛之地,茹毛饮血,苟延残喘,在冰天雪地中似狗一般地和人争食,或将还被追击而上的李玄度打得到处逃窜?

这不可能。

他宁愿全力一搏,哪怕天不助他,死,也不愿如此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