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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团夜风从帐门里涌入,烛火曳动,一明一灭,他影被烛火投到了身后的一幕墙上,一阵摇晃。

李玄度继续道:“另外,姝姝也有一话,叫我转告于你。”

崔铉慢慢抬眸,望了过来。

李玄度见他终于有所反应,顿时想起方才他在昏迷中呼她的一幕。

也不知他梦见了什么。

他压下心中涌出的一丝异样之感,用平静的声音说:“她说,你名为铉,铉者,鼎也,国之重器。她望你能如你大名,日后真正成国之重器。”

“还有……”

他顿了一顿,终于道:“她还叫我转告你,她为她从前在河西结交的那个游侠少年而感到骄傲。”

李玄度说完,将剑放回到案上,再次出帐。

军医和几个闻讯的崔铉手下之人恰匆匆赶了过来。李玄度朝里示意了下,待众人入内,自己便转身去了。

崔铉醒了,性命无碍,这边暂时应当不会再有大战,也有阙人和崔铉部下守着,可以放心。

至于皇帝李承煜,经此一役,北疆将士无不离心,即便再有圣旨送达,料也一纸空文,寸步难行。何况,如今他应正忙着对付东都叛军,一时间,应也无暇再顾及这边。

这一趟出来,转眼竟又过去了快两个月。

她还在河西,怀胎十月,应当快要生了。

他想尽快赶回去。

次日,李玄度去前线军中拜别舅父李嗣道,回来,料崔铉不欲再见自己之面——且说实话,他也不是很想再见崔铉。

一想到昨夜若不是自己运气好,及时将剑夺下,回去了,她指不定会如何怪自己,他便感到后背一阵冷汗。

不如唤个人,替自己去说一声便是。

他出帐,一怔,脚步停了一停。

崔铉竟就立在外,见他出来,缓缓单膝下跪,似要行礼。

李玄度忙上去,阻拦,不欲受。

崔铉却异常固执,且虽身上带伤,力道却是不减。

李玄度见他执意要向自己行礼,便也松了手,略微不解。却见他叩拜过后,道:“此一拜,是为殿下救命之恩。”

再拜:“此二拜,是为殿下救我之同袍,兄弟。”

三拜:“此三拜,是为我对殿下的不敬。”

他拜完,从地上起了身,眼睛通红,道:“从前我自视过高,执迷不悟。当日李承煜于积善宫太后发丧路上弑君夺位,派人谋害殿下,我以为我可趁乱将她带走,她却要去寻韩驸马救你。我以强制手段不放,她为脱身,竟不惜夺我佩剑割腕,以死相对。那时我便知,殿下你在她心中是何等地位了,但我依然不服。”

“如今我方知,我之胸襟,远不及殿下。一个莽人罢了,穷凶极恶之徒,不但多次冒犯殿下,对王妃亦是有所亵渎。如今殿下既往不咎,赦我大罪,王妃之言,我更是愧不敢当。往后,只要殿下与王妃有所用,但请吩咐,崔铉虽剩一残躯,亦可以死赎罪!”

……

李玄度被众人送出大营,行在回往河西的路上。思一回崔铉在他临走前的话,心便就感到痛一回。

他记得清清楚楚,当日,他将她带去蓬莱宫避难,在马车中,无意间看到了她藏起来的受伤的手腕。

玉腕之上,一道深深割痕。血淋淋,触目惊心。

他认出是被利刃所伤,问她原因,她说是她自卫之时无意割伤所致。

她解释的时候,语气平淡,他便信了她的话。

如今他方知道,她骗了自己。

也是如今,他方知道,原来那个时候,她便就对他如此关爱了。为了救他,甚至不惜性命。

对此,他应当感到欣喜。

但他却无,半点也无。

他只感到心痛和懊悔。懊悔自己的粗心,更懊悔那时对她的姿态。即便心里喜欢得要命了,被她所迷,无法自拔,却还总是以施舍的姿态去面对她。

倘若不是他那该死的放不下的高高在上,她怎会在他面前如此卑微,甚至连她关心他,不惜为他送命都不敢让他知道?

一个本可以向他邀功的绝佳机会,她却宁可隐瞒,不告诉他真相。

那个时候,当她对他说,她是自己无意割伤的那句话时,她到底是怀了怎样的委屈和不安?

李玄度心中一阵剧烈的翻腾。起先还任马自行,渐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最后纵马狂奔,朝着河西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