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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如此下令想必有他考虑。但叶霄言及此事,依然几分不甘。

菩珠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崔铉虽然受伤,但逃脱了。

这样就好。既然逃脱,性命想必无碍。

记挂了一夜的心事,总算暂时了了。等过几天,这边风头过去些,她必须得找一趟崔铉,免得下次还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她登上马车,等待片刻,外面传来一阵动静之声。

李玄度来了,从侍从处接马,上了马背。叶霄一声令下,一行车马出发,离开王府往皇宫行去。天亮抵达皇宫,新婚秦王夫妇入宫,立在御殿之外等待帝后接见,以面谢天恩。

今早的一切行动都是掐着点来的。辰时,宋长生出来,笑着向二人道贺新婚之喜,随即引二人入殿。

菩珠跟着李玄度走过布置了诸卫的大殿通道,入了御殿。

尚仪各自奏请帝后,片刻之后,障扇侍从的仪仗到来,皇帝现了身,入南向御座,接着是皇后,西向坐。

李玄度带着新婚的秦王妃向帝后分别行礼,谢恩。

皇帝受礼毕,犹如家常,笑道:“四弟大婚既成,朕的一桩长久心事便也了了。往后你夫妇牢记,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李玄度恭声道:“臣弟谨记在心,必不辜负陛下对臣弟的拳拳厚爱。”

菩珠亦恭声言谢,面上不露声色,心中的感觉却极是怪异。

座上的这位皇帝,笑容亲切,言语真挚。倘若不是那日自己亲身经历,光凭这一幕,怎能想到,天恩浩荡,埋着何等深沉的猜忌和无情的杀心。

反观李玄度,也是差不多。在他心游物外供奉老庄的外表之下,难道真的没有酝酿中的惊天阴谋和天生反骨?

天家的兄弟,伪装至此地步,离心至此地步,究其根源,不过是为那柄天下独一无二的至尊太阿之剑。

权力真的是个好东西。

谁不喜欢?她也喜欢。

上官皇后亦是笑容满面,说了几句恭贺新婚夫妇的话,道:“一早,太皇太后那边传来了话,叫你二人就近先去拜谢皇太后,免得来回两宫之间,徒增行程。”

李玄度受命。

皇后看向菩珠,盯了她一眼,随即微笑点头:“这边无事,你们可去积善宫了,免得让太后久等。”

菩珠随李玄度恭送帝后。直到上官皇后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中,她那道盯着自己的目光,叫菩珠想起来依然有点后背发凉。

这辈子,上官皇后这里,她是彻底地开罪了。

她默默跟着李玄度,又至积善宫,发现除了陈太后,长公主李丽华和宁寿公主也都在。

夫妇向陈太后行礼拜谢。

就菩珠的感觉,陈太后圆胖的面孔带笑,看起来对自己亦亲切得很,但投来的目光,和之前已经完全不同,冷漠疏离,掩饰不住。

她猜测应当是和太子有关。毕竟,李承煜是陈太后十分疼爱的亲孙。

长公主在一旁,笑着打趣她和李玄度,说什么四弟大婚之后,比从前显得更加精神,王妃之功,功不可没。又说两人是天生一对,越看越有夫妇相。还要菩珠往后和她经常往来走动。

这位八面玲珑的长公主,绝不像她表面看起来那么亲切。也是一个追逐权力的人。

至于宁寿公主,只对李玄度叫了声皇叔,对菩珠则是直接无视。

从积善宫出来,菩珠随了李玄度出宫预备去往蓬莱宫,行至宫道之上,她回想着方才的经历。

皇帝心怀叵测,自己如同他的棋子。

皇后和陈太后厌恶自己。

长公主和宁寿公主,一个是笑面虎,一个干脆连装都不装。

菩珠感到了一种来自四面的包围了自己的深深敌意。

寻求同盟,共同对外,这一点显得愈发重要了。

她不由地望向李玄度。

他行在她的身侧,脚步平稳,目光平视前方。

菩珠循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微微一顿。

他们已经快要抵达宫门了,前方来了一个人,竟是南司将军沈旸。

沈旸已经看见了李玄度,面上带笑,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朝李玄度行礼道:“下官恭贺殿下新婚大喜!自殿下归京,下官便无时不刻想着结交一二,奈何殿下一心奉道,我怕我打扰殿下清修,又无人引荐,故迟迟未敢成行,若就此与殿下失之交臂,未免遗憾。今日恰好相遇,机会难得,下官便斗胆邀约。听闻殿下年少之时,精于狩猎,下官亦有此同好。恰再不久,陛下便将率臣秋狩,到时盼殿下能指点一二,下官不胜荣幸!”

李玄度回了一礼:“沈将军言重了,实不敢当。到时若还在京都,我便奉陪。”

沈旸的两道目光这时转向菩珠,在她面上停了一停,随即垂目,恭敬行礼:“下官南司沈旸,拜见王妃。”

今天入宫,菩珠最担心的事是遇到太子李承煜,倘若三人同场,未免尴尬。幸好未见他现身,才松了口气,却没想到碰到了沈旸。

她对这个野心家,实是厌恨至深,心中的阴影,也是巨大无比。

前世自己之所以死,就是因他所致。方才见他朝着这边走来,下意识地悄悄往李玄度身后挪了挪,挪了几步,忽然顿悟,自己何必惧怕。

她不是前世那个受人欺辱的失势皇后了。只要尽快和李玄度达成一致,这辈子,这个野心家想再欺辱自己,便没那么容易了。

她神色冷淡,抬起尖俏的下巴,略略点头,算是回礼。

李玄度从她脸上收回目光,转向对面的沈旸,开口道:“我与王妃要去蓬莱宫拜谢太皇太后,失陪,改日再叙。”

沈旸立刻退到宫道之旁,恭敬地道:“下官恭送殿下与王妃。”

李玄度带着菩珠继续前行,出宫门,送她到了马车旁,在她提裙,踩着随从放置好的步踏要登车时,忽竟亲自上前,朝她伸来他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扶了她一把,助她上车。

菩珠意外。

虽然一早出门之前,她要求他在外面给自己留点面子,但真没指望过他会这么体贴。

她低头看他,他神色平静,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她压下心中的诧异之感,轻扶他的臂膀上了马车,钻进车厢。

李玄度上马,瞥了眼身后还站在宫道旁仿佛目送的沈旸,掉过马头往蓬莱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