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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峋二十九岁那年,正值世界范围的金融海啸彻底爆发,数不清的海外中小企业倒在这场雪崩般的灾难中。

那段时间向霍峋公司乞求融资的求助邮件如雪花片一般纷至沓来。

只是那年的霍总已经成熟而谨慎,商人眼中只有利益,慈善不是资本家该做的事。

于是除却高新医药与互联网,没有任何一家原始实业能从他口袋里掏到钱,早几年就开始泡沫化的海外房地产尤其。

不带偏见地公开讲,霍峋尤为痛恨房地产。

随着国际股票大幅波动、联储降息,次贷危机眨眼降临,绝大多数有高级精算师和前瞻性的投行,都开始采取头寸保护进行风险对冲,他们这样的公司,只有走在经济形势的前面,才能赚钱。

于是就在一片大衰败中,作为当年全港湾唯一一家保持第三季度盈利正增长的投行,霍峋的公司IPO流程也终于通过审核,进入最后的上市阶段。

走到今天这一步,霍峋花了九年的时间。

他年轻时候不切实际畅想的,叫郑秋白回来抱他大腿的愿望,似乎终于可以成真了,毕竟他挣得可比做房地产的要多得多。

净爱整些资产排名的不入流小报,依靠公司公示信息,揣测霍峋的身家,保守估计,这位年轻的金融富豪资产高达十位数。

甚至依据他们公司的投资业务分析,霍峋的身家是爆发式增长,前景可观,真真正正算得上是港湾的新贵族了。

在港湾,老贵族们靠船舶、烟草、娱乐城发家,新贵族,是金融、互联网、高科技。

有钱人的日子过的比普通人先进的多,至少霍峋在那个年代,就已经用上了平板电脑,电子科技公司的私人订制,专供天使投资人。

虽然霍峋从小就没有过苦日子,但如今在港湾他的生活还是比在内地精进许多。

临安湾的豪宅下有停满三百平地库的豪车、港口的轮船钓艇、后山停机坪上的直升机,霍峋这些乱七八糟的交通工具,多到需要专人统计和保养。

因为霍峋不回内陆,偶尔李晌和元麒龙这俩好兄弟会打飞的来霍峋这做客,每每看到霍峋新添置的大件,这俩人都痛心疾首。当初霍峋正式到港湾后,几个人在京市的挂牌小公司就解散了,如今虽然没能分成红,但兄弟的豪车随便开。

按照家里安排进入大银行整日忙碌的李晌捂着心口,酸酸道:“你小子现在是一点烦恼都没有了吧?”

早婚的元麒龙点头认同,他如今在做国际物流企业,这结了婚之后,是工作上的事情也烦心,家里的事情也烦心,被爹妈催着抱孩子的感觉可不好受。

霍峋这多好,人在港湾,逢年过节也不回家,基本和霍家完全断联,天高皇帝远呐!更何况,现在的霍富豪,可不是当年能随随便便关在家里的霍少爷了。

酒过三巡,霍峋有点醉,低头说了句真心话:“我当然有烦恼。”

烦恼就像是他藏在岛台下那袋子药剂一般,好像永远也吃不完。

霍峋在港湾,没有多少朋友,生意场上相谈甚欢、约着一起去钓鱼高尔夫的人,算不上是朋友,于是最贴近他生活的是他的助理。

可就连助理,都不清楚顶头老板生病了,病的还有些严重。

霍峋的病断断续续治疗了三年,因为他自己不好好吃药,医生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

关于不好好吃药的原因,霍总给出的理由相当冠冕堂皇,有些药物吃进肚子里,他的脑袋会不清楚,一觉醒来记忆空白,这会影响他和各种超长天文数字打交道的工作。

这理由实在是叫医生见识到何为工作狂,“工作永远都做唔晒,搵錢边有条命重要?”

再说霍峋实在是有钱到人尽皆知,小报上都是他的靓照。

霍峋沉默不语,他这人就是别扭,做心理诊疗都会说谎。

其实是有次实在没抗住,多吃了两片药,头不痛了,能顺利入睡了,可夜里,他梦到的郑秋白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脸。

这份失忆持续到霍峋从梦中醒来都没有恢复,脑袋里有关郑秋白的记忆统统成了剪影,五官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光。

失忆的症状叫霍峋心慌到发抖,他赤着脚跑进地下室,从堆积如山的杂物里,翻箱倒柜找出私家侦探寄来的照片,看清上面的人像,才略微安心松了一口气。

他就这样对着那堆照片坐到天边大亮,阳光从地下室的边窗透进来。

从那之后,霍峋对药物治疗愈发抵触,他怕自己失去唯一能见到郑秋白的法子。

公司上市一切顺利,按照正常流程,霍峋受邀去海外做上市发言。

出发当天,助理照例提前开车到临安湾接上司,霍峋在出发前一刻,接到了一通内陆打来的电话。

那是霍峋雇佣的私家侦探,“霍先生,前年您说只要目标一切安好,就不用再传消息给您,不过这一阵郑先生好像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侦探这些年照例拿着霍峋给的雇佣金,不过这个电话他打的也犯嘀咕,斟酌了许久。

毕竟距离他们上次联系都过去快四年了,指不定是这老板太有钱,都忘了每月还往他这里拨款的事情了。

霍峋很快反问:“他怎么了?”

见老板对这事还有印象,私家侦探解释起来龙去脉。

经济崩盘,银行自查,立人集团高达上百亿的违规贷款被抖落出来,分公司的负责人不知所踪,于是郑秋白这二把手连同财务一起被抓进去了,总公司现在正在大清查,没有人站出来为郑秋白做保释。

霍峋又一次坐飞机回到了燕城,他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从下飞机那一刻,就在托人找检察官见面,又专门把李晌从京市拉来,做银行方面的人情。

“再多的钱归根到底就是贷款,现在这个形势,凭空少了这么多钱,哪家银行不着急?人抓不抓,他们不在乎,钱才重要!连本带息还上,再找人操作一下,就算真有罪,推一个法人一个会计进去,也就差不多了。”李晌说的掏心窝子话。

“这要多少钱。”

“连本带息,加上补缴罚款,怎么也得二百亿。”李晌叹气,这实在是个天价,他干银行这些年,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我看这对立人集团来说,也是伤筋动骨的事儿。”

这样大集团,就算有钱,也不会一口气给一个员工掏出来,反正都要折进去一个法人一个会计了,再多折进去几个小领头、小会计,不过是顺带手的事。

这年头,人不值钱,钱才值钱。

“我有。”霍峋最不缺的就是钱。

霍峋挂掉几个银行经纪人的电话,坐在李晌的办公室里签了一份又一份协议书。托霍总的福,李晌也是见过二百亿活期的人了,当天下午,钱从港湾几家外国银行分批次转到,每次确认汇款,李晌都得哆嗦一下。

别说李晌一个副行长哆嗦,就是他老叔,总行行长,当天听到这消息都专门打了通电话核实。

霍峋能出钱,可要交出法人和会计做主责人,是他干涉不到的事情,因为这在检方的调查,更在立人集团。

有人攒局,将霍峋与检察官,银行负责人,连同当时做了董事长的叶静潭,都请到了一处。

忍着恶心,霍峋坐在叶静潭的对面喝茶,连眼皮都不想抬。

“我说是谁在燕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连王检都要敬让三分,说什么也要让我来赴宴。”叶静潭施施然坐下,苍白的脸上挂着讽刺的笑。

霍峋放下茶杯,沉声道:“钱我出,这盆脏水,你换个人泼。”

攒局的人没想到这俩人到场,酒都还没喝,连句寒暄都没有,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叶董,你也看到了,霍先生这意思——”

“不可能。”叶静潭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霍峋,你是不是太自负了,才一次又一次过界?”

“再说,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替我坐牢?”

“叶静潭!”霍峋放在腿上的拳头攥的嘎吱作响,怒火自他心中迸溅,痛楚叫人窒息,“你怎么能这样对他!”

“怎么对他,都是我们之间的事。”叶静潭站起身,“对了,提前祝你公司上市成功。前阵子金融新闻上天天有你的脸,不过他看了,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还是不记得你。”

霍峋彻底被激怒,年近三十,要远距离战斗,他选择抄起手上的茶杯冲门边的叶静潭狠狠砸过去。

没砸中叶静潭的太阳穴,霍峋很失望。

私人茶室的雅间成为了两个成年男人斗殴的战场,乒乒乓乓打烂了一地茶器和摆件,满地碎渣与茶叶。

检察官和银行负责人傻眼,攒局的人急忙扑过去,费劲地想要分开这两头杀红眼的狮子。

比拳头,叶静潭还是比不过霍峋,他恶狠狠的表示,要找律师,告霍峋故意伤害,让霍峋去吃白菜豆腐餐。

不过这件事,直到郑秋白从拘留所里放出来,叶静潭也没做成。

没有哪个足够专业又足够坏心眼的律师,敢帮叶静潭告霍家的小儿子。

霍峋得知郑秋白被释放,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人,奈何郑秋白从前的二居室老小区被拆了个干净,平层又已经转手交易,现如今郑秋白住在哪,他不知道。

但霍峋找到了阿良,在如今已经成为餐厅和酒店的金玉庭。

当时郑秋白被限制人身自由,阿良实在是坐不下去,纠集了一帮子弟兄,想去叶家上门讨人。

奈何小弟们都是普通人,在燕城得罪了立人集团,基本上也就混不到饭吃了。

这实在是个危险活儿。

霍峋闻言,二话没说,开上他从李晌那借来的车,一脚油门,撞开了叶家的大门,也撞烂了李晌的欧陆。

再后来的事情,霍峋记不大清了,大概是那一天太痛苦了,以至于霍峋的记忆像是没信号的老电视,铺满了雪花点。

在郑秋白的葬礼上,霍峋像个疯子一样,把叶静潭揍了个半死。

这次是真的出动了120和警车,叶家的律师团队为了进医院的董事长,不得不出手。

只是霍峋的助理很快从港湾赶到,按照霍淳的指示,向警方出具了霍峋三年以来的全部病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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