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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虎和另外一些受了伤的士兵正在处置伤口。数杨虎伤得最重。插入他肩的箭头带有倒钩,深深地嵌入筋肉,不能直接拔出,只能慢慢剔取。

他坐在一堵断墙之上,光着肌肉扎紧的上身,随行军医拿刀,替他剔开筋肉,他的额上冒着豆大的冷汗,咬着牙催促:“快点!你这慢腾腾的在干什么!生个娃娃,都能满地跑了!”

军医口中嗤笑:“我的杨小将军!你倒是去生啊,生个我看看——”说着趁他不备,刀尖一撬,“叮”的一声,一只染透了血的箭头被剔了出来,掉到铁盘上。一团污血跟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

杨虎只觉疼痛钻心,大叫一声,正龇牙咧嘴,忽然看见姜含元朝着这边走了过来,立刻忍痛,闭上了口。

姜含元问过那另外十几人的伤势,道都是皮肉小伤,并无大碍,安心了些,最后走到杨虎的面前,问伤势如何。

军医替杨虎清洗了伤口,又麻利地上药裹伤,笑道:“箭头取出来了,所幸没有伤到关节,小将军皮肉厚实,养养就会好。”

姜含元颔首,随即望向杨虎:“很疼吧?樊叔说你为拦鸣镝,奋不顾身,险些出事。”

杨虎见女将军望来,眸带关切,言语温和,脸腾地暗热,心砰砰跳,只摇头说不疼,又道:“怪我无能。若非樊将军及时击杀了人,拦下哨箭,此刻怎样还不知道。我也要谢他的救命之恩。”

樊敬平常总是冷着脸,对杨虎和一干年轻气盛的士兵的举动处处加以压制。杨虎等人本对他有些微词,背后老樊老樊地叫,说他狐假虎威,此刻再回想方才那惊险的一幕,杨虎不但佩服得五体投地,更是羞愧,又感激不已。

“那是意外,和你没有半点干系。你的任务完成得极好。你没事就好,休息一下,等下便就上路,没问题吧?”

“没问题!”杨虎大声说道。

姜含元拍了拍他胳膊,转身自去。

天未亮,一行人便抛了身后的废驿,马不停蹄,继续轻装朝着前方疾驰而去,歼了路上狭路相逢的几拨零星狄兵,一路直奔,隔日,便就抵达了安龙塞。

奉命带了一千人马驻在此处关塞的,是一个从前投了狄人的晋国武将,名叫黄脩,听到手下来报,说昌海都尉领着一支要发往枫叶城的人马到了,路牌核对无误,此刻人就在瓮城外等着。

昌海都尉是钦隆将军的得力干将,钦隆将军又受到南王炽舒的重用,是此次攻打八部的最高首领。他黄脩不过是一个投降的汉官,平日被人低看一等,此刻怎敢怠慢,急忙整理衣冠,亲自奔出瓮城去迎,远远地,看见对面数丈之外,停着一队人马。

正中央的那人,额覆面帘,挡了半张脸,面帘后,露出一双眼睛和下半张脸,戴着绘着狰狞兽面的黑雉兜鍪,身披一副黑色的犀甲,单手策缰,高高坐在战马之上。

正是昌海都尉的行头。

在他的左右和后方,是一群策骑相随的骑士,他们个个身姿沉稳,神态森严。

这是一支驰骑千里纵横周旋固破强敌的精锐的畴骑。此刻,纵然寂静无声,但却散发着一种强烈的迫人的力量。

黄脩奔了几步,脚步微微放缓,待更近几步,停了步,盯着对面当中那人露在覆面下的半张脸,目光又下到对方右手上握着的一杆长,枪,突然失声:“你不是昌海都尉!”

他投狄人多年,平日早就习惯用狄人的言语说话。但这一刻,因太过惊骇,下意识地,竟脱口说出了他原本的母语。

姜含元掀起面帘,冷冷道:“我不是。”

黄脩惊呆,看着这张女子的脸,突然,反应了过来,嘶吼:“快关门!魏国人来了——”一边吼着,一边待要扭身奔回城门里去——

姜含元抬起她握着长,枪的右臂,朝着前方之人,振臂一投,长杆有如流星,从她手中朝前激射而出,猛地插入了这个故晋降将的胸膛。枪头染血,透胸而出,带着人,令其噔噔噔地接连后退了七八步,最后钉在了他身后那扇仓皇关了一半的城门之上。

长,枪一出手,姜含元便纵马跟着掠上,转瞬到了城门前,弯腰,伸臂,一把握住枪杆,将枪从人的胸膛里拔出,未做片刻停留,挥枪又挑开了一个正在关门的士兵,枪头再朝前,猛地一顿,顶开城门,一马当先,挺进瓮城。

黄脩胸前的破洞往外喷血,口角吐沫,一头栽倒在地上,尚在挣扎间,又被紧随她冲入瓮城的无数战马踩在铁蹄之下,踏成烂肉。

崔久带着弩兵,沿着踏道登上城楼,迅速控制住制高点,随即列队,向着关塞里闻讯涌出的狄兵放箭。

城楼之上,连珠箭密射如雨,来一拨,射一拨,地上到处是中箭倒地哀嚎不止的狄兵。城门附近,姜含元领着战士厮杀,很快就将瓮城里的全部狄兵杀死,大队人马,再无阻碍,冲进关塞。

安龙塞的侧方便有一段筑于雄岭之上的长城,如今虽然废弃,但却可以被她所用。她原本的计划,到了这里后,利用夜间,攀上山岭,翻越长城,攻入安龙塞。

如今因了路上那一番意外的遭遇,事情反而变得顺利。

不过半日,安龙塞便破,被歼了几百人,剩余仓皇奔逃。

已到这里,即便南王府收到了她突入的消息,也是无法阻拦了。

姜含元不再追杀,稍稍整休过后,率着轻骑,径直奔赴,去往前方那已近在咫尺的枫叶城。

束慎徽在钱塘又驻跸了几日,前后总计十天。

这一日,他终于结束了这一趟南巡要办的所有的事。

他是四月出的长安,一晃,如今已入了八月。

按照计划,明早,他动身回京。

走之前的这一日,他微服简从,去拜别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