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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学和我同校,三五不时地来我家,违背个性地向我示好,我知道是经过他父亲的授意。那时候我的确讨厌他们父子,更不喜欢易子策,像个傀儡,用来改善我和他们关系。”

乐川坦诚直白,措辞严厉,我无言以对。肩负起父辈深切愧疚的易子策主动亲近他,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违背个性。我终归只是个身外人,没有权利请乐川口下留情,更没有资格质疑易子策,唯有专注不语,做个合格的聆听者。

“随着年龄增长,加上爷爷常常开导我,读大学之后,我们的关系开始慢慢改善。”可能觉得我表现得太严肃,乐川轻刮一下我的脸,“放轻松,我和他现在已经是朋友了。去年爷爷查出肺癌,多亏他和徐爷爷尽心尽力地照顾,爷爷病情才能很快好转。我也是从那时起,对他的态度才真正有所改观。”他端起碗小抿一口热粥,道声好吃,终于漾开一抹浅笑,继而又说,“以我爸固执的性格,对蓝天的热爱和对荣誉的憧憬,我很明白,谁也阻止不了他,也怪不得谁。”

暂时忘记那个可怕的真相,听他一席话,我顿觉轻松了不少,长舒一口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就知道你不会用自己都做不到的话,来开解我。我已经想好了,这次回家一定要和我父母,平心静气地好好谈一谈。”

他一顿:“不跟我去广东了?”

“去!”我答得干脆,笑着问,“回来也借我搭个顺风车,送我回趟家呗?”

“不好吧?”乐川放下碗筷,为难地蹙起眉心,“守孝期间去见丈母娘,恐怕不太……”

“我没说让你见我父母,到地儿我自己下车就行。”

“你还真当搭顺风车!怎么你也该尽尽地主之谊,请我吃顿便饭吧。”

“好好,请你吃大餐。”

能说笑证明情绪在平复,我也赶紧催乐川尽量多吃,又撵他进房间躺下休息。他睡不着,抓着我的手不准走,要我陪他躺下。我百依百顺,他就得寸进尺,像抱伴床玩偶似的侧拥着我,非要我陪他说说话。问说什么,他道随便。随便两字最难伺候,我想来想去,聊起了学医两年遇到的各种或奇葩或有趣的事。聊着聊着,背后传来缓沉的呼吸声,我不敢乱动,也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老爷子的火化时间定在十点半,没有太多繁复的仪式,低调而庄重。前来送别的人很多,易子策父子也来了,很有分寸地保持距离,站得远远的。短短一个小时,乐川捧着一尊红木盒走出了殡仪馆。回到家中,他立刻把自己和爷爷锁在书房里,不准任何人打扰。

从血肉之躯化作一捧清灰,我明白,乐川需要时间接受现实,谁也帮不了他,也不必太过担心。我最后一个从书房门口走开,抬眼便看见楼梯边的沛沛。她似乎在等我,抱着臂靠着墙,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冷笑。

“连你都进不去,看来小五哥也没多喜欢你嘛。”

沛沛字里行间透着对我的挖苦嘲讽,我初听愣了下,实在搞不清楚她这是哪里生出的敌意。好在音量不大,书房门紧闭,乐川应该听不到。现在也不是时候一问究竟,我只当听而未闻,绕开她,侧身下楼。

“王灵均,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沛沛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你也应该知道,我小五哥交过的女友个个都比你漂亮,你难道不好奇……”

“不好奇。”我打断她,没有一点儿解释的欲望,保持平静语调,耐心地对她说,“沛沛,你又不是小孩子,应该知道说话要分时间,分场合。”语毕,我拨开她的手,走下楼。

“王灵均,他追你是为了报复子策哥哥!”

心中一凛,我僵住脚步,用掉好几秒钟关闭胡思乱想的神经,回过头:“我们换个地方说。”

这或许就是沛沛想得到的反应。她瞧也不瞧我一眼,像位尊贵公主趾高气扬地与我擦肩而过,朝门口走去。

绕过院后木芙蓉和菜地,我跟着沛沛来到向阴僻静的小楼一隅。因常年不见日光,墙角斑驳已生出青苔。盯着角落大片大片的绒绒青绿色,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默诵起青苔的药用价值。水青苔可用于治疗淋巴结核;墙上青苔可用于治疗急性鼻炎、鼻窦炎;井中青苔可用于治疗口腔溃疡……

“喂,你傻了吗?”

隐约听见沛沛的声音,我蓦地回过神,下意识地朝她微微一笑。

她先一愣,而后挑高下巴:“你笑什么?!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了吧?你肯定想不到,你只不过是小五哥报复子策哥哥的工具。”

沛沛之前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确实给我带来不小的打击。可一路走来,我的情绪慢慢平静,听她大放狠话,反而觉得像在虚张声势。

见我沉默,沛沛急不可耐地又问:“你怎么不说话,没勇气知道为什么吗?”

我又想笑,但忍住了:“你说吧。”

“昨天你也看到了,我舅舅的牺牲,易叔叔有……”

“原因我知道。”抬手打断她,我从容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说我是乐川报复易子策的工具?”

“因为我亲耳听到了呀。”沛沛像亮出制胜王牌一般,得意地扬眉斜睨着我,“大半年前,我无意中听到他们两个人聊天。小五哥问子策哥哥,如果去追他喜欢的女生,他会怎么样?你猜,子策哥哥怎么回答的?”

无法还原当时的情景和说话的语境,我摇了摇头。

“他说,他会选择退出。”

原来,易子策不是我所推测的不够勇敢,而是不战而退。父亲对乐川的亏欠,注定他不会和乐川去争去抢。这一点我感同身受,因为姐姐的病,我哪怕再喜欢廖繁木,也没可能同她竞争。这世界本本就不存在平等。乐川少年丧父,姐姐幼时患病,命运待他们从来不讲平等。比起他们,易子策和我无疑是命运的宠儿,怎还敢“以爱之名”要求平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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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生气,是因为觉得小五哥在开玩笑吗?”沛沛走近我,语带嘲讽,“我一开始也以为小五只是随口一说。毕竟后来他陆陆续续交的女朋友,没一个认识子策哥哥。我其实一直不知道子策哥哥喜欢的人是你,直到你说他那本《寓意草》是你送……”

说话间她鼻头微抽,豆大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

“我只是不小心把那本破书撕坏了一点儿,我都说了买本一模一样的赔他,他还对我大发脾气。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生气的子策哥哥。那时候你已经和小五哥在一起了,他为什么还对你念念不忘……为什……”

话到最后泣不成声,沛沛像个受尽欺负孩子一样,委屈地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我不爱哭,也见不得别人哭,登时有点儿慌乱,僵在原地,呆呆地盯着她。只知道不能开口,说什么都会令她更加失控。

少倾,她仰起婆娑泪眼望向我,嘴角缓缓勾起一缕冷笑:“你答不上来,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中秋节那天晚上我去找过他,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你要不要再猜猜,他这回是怎么解释的?”

仿佛一朵浮云从远处飘来,阴阴地罩住了我的心。我猜不到,矮身蹲下看着沛沛,什么也没有说。

“他问过小五哥,对你是不是认真的,小五哥亲口告诉他……”近在咫尺,沛沛又逼近我一点儿,含笑缓慢道,“小五哥对你从来没有认真过,玩玩而已。他追你,只是想让子策哥哥明白,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随便撩撩,就能轻而易举地追到手。因为小五哥这番话,子策哥哥破天荒地和他打了一架。”

大脑于一瞬间空白一片,我无从判断沛沛的一面之词有几分真,几分假,却一下想起来,带姜谷雨去宿舍见易子策那天,他嘴角的确有疑似打架留下的伤口。而且,中秋节当晚,易子策的单独到访以及对我吐露真相的举动,也的确显得有些仓促和突兀。

默然站起身,走出一地阴暗,转角处我顿了一下脚步,又返回沛沛跟前,拉起满脸泪痕的她。在她露出厌恶表情,甩开我之前,率先收回了手。

“沛沛,我不明白,你跟我说这些话,难道不怕我和乐川分手,回头去找对我念念不忘的易子策吗?”高中时代见多了姜谷雨与各路女生斗法,轮到自己上阵,看来颇得她真传,相当从容,不急不缓。

沛沛显然没想到我一句话就反客为主,占了上风,她吃惊地瞪大眼睛。但很快便恢复镇定,一口咬定就算我死乞白赖倒贴,易子策也绝对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别白日做梦了!等哪天小五哥一脚踹了你,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他的前女友,到时候子策哥哥躲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

“那为什么你还要告诉我?”我低头一笑,实在不懂沛沛的用意。

“我是看你可怜,傻乎乎被人利用还以为自己多有魅力。”沛沛迈步挑衅一般故意撞了下我的肩膀,走出片刻又叫我名字,不等我回头便扬声问,“如果让你闺密姜谷雨知道子策哥哥喜欢你,你猜,她会不会和你绝交?”

“这个不用猜。”我转过身面对她,笑意依旧,“谢谢你可怜我,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想当然地自作聪明。以姜谷雨的脾气,你最好什么也不要说。”

“怕了吧,你少威胁我。”沛沛似乎误解了我的话,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用警告地口吻道,“怕了,就少打子策哥哥的主意。也趁早离开小五哥,滚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