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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敬畏之心油然而生,我闭上了眼,没落下一滴泪。在静静躺在冷冻柜里的捐献者面前,任何悲喜、得失、荣辱,变得毫无意义可言,犹如过眼云烟。我仿佛又回到守在爷爷墓旁的那一晚,并不害怕。我的内心异常平静,空得好似从不曾被爱恨填满。

这样的感觉很安定,我不想出去,门外也没有一点儿响动。也许乐川已经走了,我想着侧过身,头贴着门板,脸颊却感觉到不同于硬冷门板的异样柔软触感,还有一丝陌生的清新气味萦绕鼻尖。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是我围巾的一角,不知怎的被卡在门缝中。我用力扯了扯,卡得太紧,抽不出来。与此同时,门外响起一声低呼。

“小灵子。”

乐川的声音很轻,也很近,像想唤醒熟睡中的人,又担心扰人美梦。他应该就守在门的那一边,一直抓着我的围巾,所以感觉到我的动作。突然意识到围巾上的陌生味道来自他,怕被瞧见似的,我张皇地挪开了脸。

“小灵子,你把我一个人留外面不合适。”

“我不用你陪,回去吧。”忽略他委屈的口吻,我冷冷地道。

“回不去,腿软。”

瞎逞能,我脱口便问:“没吃六味地黄丸?”

“拜你所赐,学校周边各大药房六味地黄丸已脱销。”

说话间,我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乐川细微的脚步声,片刻啪的一声,门底漏进的一丝光线刹那熄灭,来不及诧异,又听到他走了回来。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他也靠着门席地坐下了。

“小灵子,对不起。”

乐川清冽的声音穿过门缝,有力地撞击我的耳膜,震动我的心口,我的手不自觉地又拉住了围巾。

“没关系,我爱上不爱该的人是事实。”

“我喜欢过很多人,也是事实。”

“但是我很专一。”

“我也很专一,喜欢前任的时候只喜欢前任,喜欢现任的时候只喜欢现任。”

“……”

隔着门,他像和我进行一场幼稚无聊的比拼,不讲逻辑,胡搅蛮缠。

“小灵子,还有几天就到七月了,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我宁愿忘得一干二净:“乐川,谢谢你的好意,我想靠自己的力量终结暗恋。”

“被拒绝了……”门那边他的声音渐弱,彻底融入漆黑的夜,而后又传来一声轻笑,如划破黑夜的一簇火苗,微弱但明亮,“拒绝人的感觉如何?”

“第一次,不怎么好,尤其没想到会在实验室里。”环境不对,氛围不对,最重要的是人也不对。

“我也是第一次被人拒绝,有点儿难过。小灵子,你出来吧,肩膀借我哭会儿。”

对付某人习惯性的不着调,我觉得有板有眼的说辞最靠谱:“哭没用。根据五志相胜法,喜胜悲,我手机里有两部喜剧片,你可以看看。”

告诉他密码,接着我听到脚步声、开灯声、手机解锁声、踢倒椅子的声音、吸气声,最后是尾音略微打战的低吼声——

“王灵均,你出来!”

叫我出去我就出去,显得我多没面子。所以等乐川老大不乐意地喊出第二声,我才慢条斯理地推开门,满脑子都是他吓到花容失色惨白的一张脸。下一秒,映入眼帘的一幕就给了我迎头一记重击。

乐川半坐在桌沿儿边,一只脚踩着倒地的椅子,正嘴角噙笑翻着我的手机,无比气定神闲。

“《咒怨》《死神来了》《午夜凶铃》《灵异孤儿院》……小灵子,你手机是中了名叫‘恐怖片’的病毒吗?喜剧片在哪儿呢?”

“你往下翻翻,一部叫《惊声尖笑》,一部叫《群尸玩过界》。”我努力掩饰报复计划告吹后的失落,不死心地问,“你不是不看恐怖片吗?”

“不看不代表我害怕。”他倏尔嘴角弧度往下一撇,居然给我玩起天真无邪,幽怨地问,“小灵子,你在故意整我吗?”

“没,你想多了。”扶起椅子,坐回桌前翻开书,我脸不红心不跳,“我看恐怖片是为下学期解剖课做准备。直系学姐教的方法,适当观看恐怖片,有利于消除恐惧,提高心理承受能力。”

“你这不叫适当,叫过量。”说着话,我的手机震动起来,乐川看了一眼,递过来,“廖繁木。”

“不可能!”有过前车之鉴,我当即戳穿他的谎言,拒绝配合他演笨蛋。

“你不接,我可替你接了。”在我誓不上当的注目礼中,乐川接通电话,“喂,廖导员,你好。”见我惊诧瞪大眼睛,他乐开了花,“哦,她不肯接。我叫乐川,咱们见过面。”心想不妙,我伸手去抢,他仗着身高臂长力气大的优势,轻松钳制住我的手,对那头的廖繁木道,“没事,我们正商量要不要看部恐怖片,助助兴。行啊,我跟小灵子说。”

我急得火烧火燎,就差蹦起来,朝乐川俊脸来一口“到此一游”,他终于把手机还给我,说挂了。翻通话记录确定是廖繁木来电,我回拨的手一滞,迟疑片刻,气得反扣下手机,不想再搭理乐川,书翻得哗哗响。

“不打过去解释吗?”他俯下身,专程找我眼睛与我对视,状似担忧地说,“误会了怎么办?”

事已至此,生闷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很快也看开了,不紧不慢地摇摇头:“不打,误会就误会。没有误会不成姻缘,误会多了,说不定他会爱上我。”痴人说梦是我这十年习得的唯一本领,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会吗?”乐川笑问。

“不会。”梦醒之后,现实总会显得特别清晰,特别残酷,令人喘不过气,“和姐姐睡一个房间的时候,我最担心做梦梦到廖繁木,说梦话被姐姐听到。”

“说过吗?”

“没有,一次也没有。每次梦到廖繁木,在梦里我就会强迫自己赶快醒过来。我固执,但不会因为爱失去理智。”最冲动的十六七岁,我和我的爱情都相安无事,我就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做一只扑火的飞蛾。

乐川一双黑眸凝视我好一会儿,忽地拍着胸口拉开距离,万幸般道:“你理智,我就放心了,廖繁木说改天有空一起吃饭。我是不介意冒充你的男朋友,就怕自己不理智,假戏真做。”

再把他的话当真,我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我埋头趴在桌上装睡。

“小灵子,别睡啊,再聊会儿。”乐川没轻没重地扯起我的头发,像个淘气又任性的熊孩子,“你睁开眼看看,我真的给你带礼物了。”

我一声不吭,偏头只露出一只眼睛。他炫耀似的举着一个小巧的水晶球,里面立着缩微版新加坡标志性的象征——狮头鱼尾像。

“原装的?”他不答,翻起水晶球给我看底部印的一行英文,我逐字念出,“Made In China.”

“发音不错。”他频频点头,正儿八经地说,“中国原装的。喜欢吗?”

我竟无法反驳,伸出一只手,想了想,又改成双手接过来:“很精致,喜欢。”

“喜欢你不应该表示点儿什么吗?”他凑近我,弯起嘴角,笑得不怀好意。

“应该。”端正坐姿,我清清嗓子,郑重其事地看向乐川,“我向你表示感谢。”

他一愣,又等了半天:“完了?没别的表示?”

“有啊。”我起身后退半步,90度鞠躬,“我再次向你表示感谢。”

“我说,要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该给我跪下了。”乐川拉我起来,自己坐到椅子上,两条大长腿左右一抻,就把我围在他和桌子之间,“怪我,没把话讲明白。礼尚往来,你亲我一下。”

“我不要!”头顶一团乌云,我感觉自己脸都被他的没羞没臊给气歪了,“刚才才拒绝你,现在又要我亲你。你一个学飞行器设计与工程的工科生,不知道这完全不合逻辑吗?”

他丝毫不改厚颜之神色,手臂紧贴我身侧往桌边一杵,彻底将我牢牢困住,高扬起粲然的笑脸:“我有我的逻辑。”

这姿势太要命了,我一动不敢动,强打镇定:“什么逻辑?”

最后一个字落地,瞬间满室漆黑。

谢天谢地,停电了!

几秒钟后,两道手机白光同时亮起,我和乐川面对面站着,看到对方,不由自主地都哆嗦了一下。惨淡的冷光自下而上打上来,脸阴森森跟鬼似的,颜值再高也无济于事。